第24章 戏医23

　　凌昭还保持着那个无意识摆出的哀怨身段，眼神中的茫然尚未褪去。乔任梁掷出盒子的动作充满了决绝，他赌的是理性分析出的唯一生路——直面罪证，而非屈服或逃避。

　　“不——！”

　　怨灵集合体发出了更加尖锐、混杂了无数惊怒与痛苦的嘶鸣！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蛊惑或低语，而是充满了某种……恐慌？

　　它似乎想要阻止盒子的靠近，那由无数怨念构成的翻滚躯体剧烈地波动，伸出更多的阴影触手试图拦截。

　　但就在盒子即将接触到那月白碎片的瞬间——

　　盒子自动打开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积攒了数十年的怨恨之力从内部冲破了束缚。

　　那张泛黄的、写着残忍命令的“处方笺”自行飘飞而出，悬浮在半空之中。

　　纸张上的字迹——那铁画银钩、却冰冷无情的“今宵《惊梦》一折，旦角玉梨香，需‘淋漓尽致’，以飨众宾。”以及那朱红色的、嚣张的印章——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这血光如同最强的净化剂，又如同最烈的显影液。

　　砰——！！！

　　周遭那华丽而血腥的幻境，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轰然崩塌！碎片四溅，却又在飞溅的过程中化为黑色的烟尘消散。

　　觥筹交错声、疯狂的叫好声、鞭打声、哀鸣声……所有虚幻的声响戛然而止。

　　场景瞬间切换回阴森可怖的现实！

　　他们依旧站在那个由医疗垃圾搭建的简陋戏台上方，四周是沉默逼近的无面“观众”，头顶是缓缓旋转的染血病号服。而正前方，是那庞大、翻滚、由无数痛苦面孔构成的怨灵集合体！

　　那张悬浮的、散发着血光的“手谕”，正正地停留在怨灵集合体的核心前方，如同一个灼热的烙印，刺痛着每一个怨念的组成部分。

　　“啊——！！！”

　　怨灵集合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凄厉尖叫！那不再是单一的声调，而是无数男女老幼、包含了戏子、可能还有当年在此受害的所有人的痛苦哀嚎融合在一起的终极悲鸣！

　　血光照射下，怨灵集合体的形态变得更加清晰和不稳定。那些痛苦的面孔扭曲着，挣扎着，仿佛想要逃离，又被强行束缚在一起。它们空洞的眼睛望向那张“手谕”，流露出刻骨的仇恨、恐惧以及无尽的悲伤。

　　血光不仅照射着怨灵，也照亮了整个地下空间，甚至驱散了一部分阴影。那些沉默的无面“观众”在血光下停止了逼近，它们僵硬地站立着，微微颤抖，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回忆。

　　乔任梁和凌昭被这巨大的声浪和怨气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但幻境的束缚消失了，他们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就是现在！”乔任梁抹去嘴角的血迹，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它害怕这个！这份罪证是它痛苦的根源，也是它力量的核心，但直面它，同样会加剧它的痛苦和不稳定！系统要的不是交出罪证，也不是自杀谢罪！”

　　他看向凌昭，眼神锐利如刀：“是要我们‘认罪’！不是以看客的身份签署那该死的认罪书，而是代表……代表施加伤害的那一方，承认这份罪孽！忏悔！”

　　如何忏悔？

　　撕毁它？宣读它？

　　凌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那血光同样照在她身上，她体内那奇异的共鸣感越来越强，饥饿感与一种莫名的悲悯交织在一起，让她极其难受。她强忍着不适，喊道：“那还等什么？读出来！撕了它！”

　　然而，怨灵集合体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极致的痛苦化作了极致的疯狂！

　　“毁……灭……” “一起……毁灭……”

　　怨灵集合体咆哮着，那庞大的躯体猛地膨胀开来，无数由怨念和医疗器械构成的黑色触手如同狂暴的荆棘丛林，朝着两人疯狂抽打、穿刺而来！同时，它核心那月白色的碎片剧烈闪烁，一道极其凝聚的、灰黑色的精神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长矛，率先射向乔任梁！

　　它要抢先一步，将这两个逼迫它直面最痛苦回忆的蝼蚁彻底碾碎！

　　攻击来得太快太猛！覆盖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乔任梁瞳孔骤缩，他刚刚耗尽心力分析出答案，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精神长矛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让他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心！”

　　凌昭再次动了！

　　这一次，不再是那种玄妙的、不由自主的身段，而是源于自身意志的、保护同伴的爆发！

　　她的速度又一次超出了常理，甚至比之前掰断怪物手臂时更快！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猛地将乔任梁向旁边狠狠推开！

　　同时，她自己也借着反作用力向另一侧扑倒！

　　精神长矛擦着乔任梁的肩膀掠过，带起的阴风撕裂了他的衣服，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黑紫色伤痕，并非物理伤害，而是灵魂层面的灼烧！乔任梁痛哼一声，滚倒在地。

　　而凌昭虽然躲开了主要攻击，但一条席卷而来的阴影触手却重重地抽打在她的后背上！

　　“噗！”凌昭只觉得一股阴寒巨力透体而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跌，重重摔在粗糙的地面上，离那个怨灵集合体更近了。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晕厥过去。

　　“凌昭！”乔任梁目眦欲裂。

　　怨灵集合体的攻击没有丝毫停顿，更多的触手如同狂舞的巨蟒，再次朝着倒地的两人砸下！它彻底疯狂了，不再追求什么“仪式感”，只想将眼前的一切毁灭！

　　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两人心中。差距太大了！在绝对的力量和疯狂面前，智慧和短暂的爆发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凌昭趴在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怨气不断侵入身体，与她体内那点奇异的力量相互冲突、撕扯，带来更大的痛苦。她看着那呼啸而落的阴影触手，又看向不远处悬浮着的、依旧散发着血光的“手谕”。

　　那纸上的字迹，在那血光中显得愈发刺眼。

　　“玉梨香……”她无意识地念出了那个名字，那个被写在“手谕”上、决定了命运的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盖过了身体的疼痛。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要死在这里？

　　凭什么那些施暴者可以逍遥法外，而受害者却要化作怨灵，永世痛苦？

　　凭什么……要由他们来承受这一切？

　　不甘心！

　　强烈的、炽烈的不甘心如同火焰般在她心底燃烧！

　　那燃烧的不甘心，似乎点燃了她体内那一直蠢蠢欲动的、饥饿的东西！

　　就在阴影触手即将落下将她砸成肉泥的前一秒——

　　凌昭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极淡极快的、如同戏曲脸谱般繁复而虚幻的光影！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不是挡向触手，而是抓向悬浮在空中的那张“手谕”！

　　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物理极限，仿佛她的手穿透了空间的距离！

　　在她指尖触碰到那泛黄纸张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而阴冷的能量洪流，顺着她的手指，疯狂地涌入她的身体！

　　那不仅仅是怨气，更是凝聚了数十年、无数冤魂的痛苦、仇恨、不甘、以及它们被剥夺的生命力！是这份罪证所承载的所有负面能量的总和！

　　“啊——！”凌昭发出了并非属于她自己的、极其凄厉又极其痛苦的尖叫！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暗红色的、如同裂纹般的纹路，眼睛瞬间被黑色的能量充斥！

　　那即将落下的阴影触手，在接触到她身体周围骤然爆开的、无形能量场时，竟然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般，骤然消融了一部分！剩下的也被猛地弹开！

　　怨灵集合体发出了惊恐的尖啸，它感觉到核心的怨念能量正在被疯狂抽取！通过那份“手谕”作为桥梁，涌向那个突然变得如同无底洞般的人类女性！

　　乔任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甚至忘了身上的剧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昭。

　　凌昭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着那张“手谕”，另一只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涌入的能量太过庞大暴烈，几乎要将她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都撑爆、撕裂！

　　她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痛苦的嘶嚎、绝望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思维。

　　……冰凉的戏台地板……刺眼的灯光……台下扭曲的笑脸……冰冷的金属触感……灼烧般的痛苦……无尽的黑暗……

　　“……为什么……不救我……” “……好痛啊……” “……一起死……” “……恨！！恨啊！！！”

　　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绪疯狂地冲击着她。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被彻底吞噬、同化的时候——

　　一个更加深沉、更加古老、带着一丝慵懒却又无比饥饿的意念，从她身体的最深处，缓缓“苏醒”了一瞬。

　　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了一只眼睛。

　　那涌入的、狂暴的怨念能量洪流，仿佛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更加疯狂地向那深处涌去！不是消散，而是被……吞噬！吸收！

　　凌昭身体的痉挛渐渐平息，皮肤表面的暗红色裂纹缓缓褪去，眼中的黑色也慢慢消散，露出一种极度疲惫、空虚却又带着一丝奇异饱足感的眼神。

　　她手中的那张“处方笺”，上面的血光已经完全黯淡，字迹变得模糊不清，纸张本身也开始快速变得焦黑、脆弱。

　　怨灵集合体如同被抽走了主心骨，庞大的躯体怨灵集合体残余的部分发出低沉的、无意识的呜咽，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像是失去了目标的茫然存在。

　　冰冷的副本提示音，此刻终于再次响起：

　　“罪证已焚，‘认罪’完成。” “副本‘仁爱医院’即将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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