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诡异的安静

　　这条帖子显然被当成了苦中作乐的玩笑，没人当真。凌昭随手关掉了页面，对她而言，隐藏远比炫耀重要得多。两个天赋技能【概念神】与【吞噬】，以及她自身那“诡异根源”的秘密，是绝不能暴露的底牌。

　　她吃完最后一口饭团，将牛奶盒扔进垃圾桶。窗外，天光已经微微放亮，但城市并未如同往日般彻底苏醒，一种惴惴不安的沉寂笼罩着黎明。

　　她需要休息，尽管身体并不疲惫，但精神需要消化这段时间的信息巨变。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内视自身。手背上那愈发清晰的脸谱印记，以及体内那因“饱食”而活跃的力量，还有……那因为能量注入而似乎松动了一丝的、沉睡的“第一个”。

　　她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混沌的黑暗。九个沉睡的身影轮廓依稀可见，最靠近“表面”的那一个，似乎翻了个身，周围缠绕的枷锁，仿佛黯淡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快点醒吧，”凌昭的意识体无声地自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冷漠，“让我看看，你又是怎样的一个‘我’。”

　　凌昭并没有睡多久，大约中午时分便自然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明亮的光斑。公寓楼外传来些许人声，但远比往常要安静，仿佛整座城市都屏住了呼吸。

　　她简单洗漱后，换上一身便服，决定出门去看看。并非有什么明确目的，只是想更直观地感受一下这个正在剧变中的世界。

　　街道上的景象印证了她的猜想。行人明显减少，且大多神色匆匆，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尤其是那些看起来较为偏僻或人流量突然减少的区域。便利店和超市门口排起了长队，人们大量采购饮用水、罐头食品和日常用品，货架上许多商品已经空空如也。

　　公交车和地铁仍在运行，但乘客寥寥无几。每节车厢里都贴着新的告示，提醒乘客注意异常情况并及时报告。以往拥挤嘈杂的车厢，此刻安静得能听到铁轨摩擦的单调声响。

　　凌昭坐上地铁，车厢内的广告牌也全部更换了内容。不再是商业广告，而是各种简洁有力的宣传语和紧急联系电话。

　　“保持冷静，坚守秩序。”

　　“相信官方，杜绝谣言。”

　　“诡异副本可防可控，关键在於遵守规则。”

　　“遇事不决，立即撤离，拨打热线。”

　　她对面的座位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官方论坛的界面，他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什么生存法则。斜对角的一个年轻女孩，则眼眶通红，显然刚刚哭过，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隧道墙壁。

　　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凌昭的目光转向车厢内侧的电子屏幕。那里通常播放一些短小的娱乐新闻或城市宣传片。此刻，屏幕上是新闻直播频道。

　　女主播依旧保持着专业的妆容和冷静的语调，但语速明显偏快，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紧张。

　　“……本台最新消息，诡异应对总局发言人今日再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强调国家有能力保障基本社会秩序运转，并呼吁民众不要恐慌性囤积物资……”

　　“截至目前，全国已确认并封锁的异常能量点超过两百个，其中大部分已被评定为低风险等级，请市民无需过度担忧……”

　　“对于散播谣言、制造恐慌、囤积居奇等行为，相关部门将依法进行严厉打击……”

　　“下面连线前方记者，了解首批‘诡异应对培训学院’的筹备情况……”

　　画面切换到一个看似军事基地或大型集训中心的地方，背景里能看到许多新建的设施和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员在忙碌。记者正在采访一位穿着类似军装、但徽章明显不同的官员。

　　凌昭静静地看着，听着新闻里那些既想要安抚民心、又不得不透露部分严峻现实的谨慎措辞。全球性的危机，公开化的应对，军事化的管理……这一切的发生，仅仅过去了数周。世界的转向，快得超乎想象。

　　她忽然想起乔任梁、顾疏桐他们。不知道他们看到这一切，会作何感想。乔任梁大概会更加迫切地想要赚取积分换取救治妹妹的资源，如今官方公开介入，或许途径会更多，但竞争和风险也必然更大。顾疏桐和宋立，大概会对这个世界感到更加不安。叶臻……或许会试图推演未来的走向？

　　至于她自己？凌昭只觉得有点讽刺。全世界都在寻找诡异的源头和解决之道，而最大的秘密和潜在的“终极答案”，正坐在这节空旷的地铁车厢里，像个普通路人一样看着新闻播报。

　　地铁到站，凌昭随着寥寥几个乘客下车。她并没有特定目的地，只是随意地在街道上走着，观察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许多临街的店铺都关门歇业了，尤其是娱乐场所和非生活必需的商店。学校似乎都停了课，路过一所中学时，里面寂静无声，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医院、警局、消防站等关键设施依旧亮着灯，门口加强了安保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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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能看到一些穿着印有“诡异应对”字样马甲的工作人员，在一些路口或小区门口设立临时咨询点，向过往市民发放传单，讲解最基本的识别和避险知识。但愿意驻足聆听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只是匆匆接过传单，然后快步离开。

　　恐慌并未大规模爆发，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凝固的焦虑和不确定性，已经渗透到了城市的每一个毛孔。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凌昭感到有些无聊了。现实的剧变在她眼中，远不如副本里直截了当的生死规则来得“有趣”。她正准备折返，目光却被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报刊亭吸引。

　　亭子的玻璃窗上，贴满了各种寻人启事。

　　崭新的纸张覆盖着稍旧一些的，层层叠叠。上面的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笑容各异，但都定格在了过去。失踪时间，大多集中在最近这三周。失踪地点，五花八门，有的甚至就是在家里、在上班途中莫名消失。

　　显然，这些都是未能从副本中归来，或者连“被筛选”资格都没有，就遭遇了不测的普通人。官方新闻不会过多报道这些冰冷的数字，但这些贴满报刊亭的启事，却是这场危机最直观、最残酷的注脚。

　　凌昭的目光从那些笑容上一一扫过，内心毫无波澜。死亡与消失，对她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是她自身存在的“养分”来源。她只是觉得，这些启事贴在这里，毫无意义。能回来的人自然会回来，回不来的，永远也找不到。

　　她转身离开，准备回公寓等待乔任梁的联系，或者诡异警局的下一步指令。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她并不真正关心。她只关心自己体内沉睡的存在，以及如何获取更多的“养料”。

　　就在她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旁边商业大厦巨大的外墙屏幕再次吸引了她的注意。新闻直播已经结束，现在播放的是一段制作精美的宣传片。

　　画面中是整齐划一的队伍，穿着全新的黑色作战服，进行着高强度训练——体能、格斗、战术配合、以及应对各种模拟诡异场景。解说词铿锵有力：“……他们是守护我们的最新长城，是经过严格筛选和训练的天赋者！他们逆行于危难之间，穿梭于诡异副本之中，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浴血奋战！”

　　画面特写掠过一些天赋者的脸庞，年轻、坚毅、带着使命感。其中甚至闪过几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似乎是之前在诡异警局地下基地见过其他小队成员。

　　宣传片的最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徽标——由盾牌、利剑和某种抽象的能量波纹组成的图案，下方是一行大字：诡异应对总局·第一梯队。

　　凌昭看着屏幕里那些被塑造成英雄的身影，看着那“第一梯队”的醒目字样，想起自己那五个人的小队，代号“诡刺”，似乎也被归入了这个光荣的序列。

　　她脑海里浮现出宋立咧嘴傻笑的样子、顾疏桐怯生生治愈伤口的模样、叶臻推演吐血时的虚弱、乔任梁分析规则时认真的侧脸，还有自己拿着平底锅说“这才是万能的”情景。

　　宣传片里的英雄光环，与他们实际在副本里灰头土脸、挣扎求生的样子，形成了某种荒诞可笑的对比。

　　凌昭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嗤笑出声。

　　阳光洒在她身上，却带不来多少暖意。城市依旧矗立，但规则已经改写。旧的日常正在崩塌，新的秩序在恐慌与鲜血中艰难孕育。

　　而她，这个一切的“根源”，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屏幕上光辉伟岸的“英雄”宣传，只觉得这世界越发像个蹩脚而讽刺的黑色幽默剧。

　　她拉了拉衣领，将手插进口袋里，握紧了那根微凉的小骨头鬼物，转身汇入稀疏的人流，背影很快消失在这座正在努力适应“新常态”的城市的街角。

　　回到公寓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凌昭的通讯器就响了。不是手机，而是离开诡异警局时，沈知远发给他们的那个造型奇特、材质非金非木、只能接收特定频段信息的黑色腕带式设备。

　　屏幕上只有简短的指令和一组坐标：“速回基地报到。车辆已抵达楼下。”

　　凌昭对此毫不意外。世界剧变，他们这些初步证明过自身价值的“天赋者”，必然是官方首要整合的力量。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拎起她那个毫不起眼的背包——里面常年放着少量应急物品和她那口越来越顺手的平底锅——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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