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质问

　　这天傍晚，晚饭刚过，小花早早把弟弟妹妹哄睡，悄悄溜到杨美丽家院外。

　　杨美丽正坐在门槛上学习纳鞋底，看见她探头探脑，笑着招手：“进来吧，瞅啥呢”？

　　小花走到她跟前，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美丽姐，我想求你个事。”

　　“啥事啊？”杨美丽放下鞋底，看出她神色不对，“你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想去芦花村看看我娘，”小花的声音更低了，“明天就去一会儿，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着一些小石头和小草”？

　　杨美丽愣了愣：“芦花村？王屠户那个村？你一个人去吗？会不会不安全啊”？

　　小花点点头，眼里带着点恳求：“我就远远看一眼，看完就回来。应该很快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杨美丽皱起眉，“那王屠户出了名的凶，你一个小姑娘家过去，要是被他撞见，说不定连你一起打”。

　　“我不靠近，就在村口看一眼。”小花咬着唇，“我就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杨美丽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心里软了，可又实在不放心：“你等会儿，我去找胖丫说说，她脑子活，说不定有主意呢”。

　　没一会儿，杨美丽就拉着胖丫来了。胖丫一进门就急着问：“小花，你真要一个人去芦花村啊”？

　　“我就看一眼，看完就走。”小花坚持着，声音里带了点哭腔，“我总想着她就算不要我们了，应该也是去过好日子去了”。

　　胖丫跺了跺脚：“你要去也行，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再叫上我奶奶陪着我们”。

　　小花摇摇头，“你奶奶知道该担心了，别麻烦她了，我已经欠你们两家还不清的人情了”。

　　胖丫拉着她的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不就我陪你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小石头和小草在村里不会出啥事的”。

　　杨美丽也点头。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后，小花就把弟弟妹妹送去了杨美丽家。

　　说是杨美丽要带她们一块儿去山脚那边挖野菜。

　　然后就和胖丫两人前往芦花村。

　　路上，胖丫叮嘱：“到了村口你就远远瞅瞅，看见你娘就赶紧回来，千万别往人家家里凑，听见没”？

　　小花嗯嗯应着，心里又紧张又期待。

　　芦花村比杨树村小些，村口有块大石头，几个妇人坐在树下做针线。

　　胖丫拉着小花躲在树后，小声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王屠户家在哪儿”。

　　没一会儿，胖丫回来了，指着村西头：“就在那边，走到底，挺好找的。不过我听那妇人说，王屠户的娘今天一早就在门口骂人”。

　　小花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拉着胖丫就往村西头走。

　　快到王屠户家时，她让胖丫在远处等着，自己悄悄凑到篱笆外。

　　院里传来骂声，是个老婆子的声音：“死东西！这点衣裳都洗不干净，要你有啥用？当初就不该花银子买你回来，成日里除了躺在床上装病，你还能干啥”？

　　接着是桃枝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委屈：“娘，那我这就端去河边再洗一遍”。

　　小花扒着篱笆缝往里看，看见她娘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胳膊上果然有块青紫的印子。

　　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头发也乱糟糟的，瘦了好多，不像以前那样爱骂爱笑了，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屠户娘突然从屋里出来，一脚踹在洗衣盆上，衣裳和盆咣当落地，“磨磨蹭蹭的，中午还想不想吃饭了？一让你干活你就摆脸色，给谁看呢”？

　　桃枝撇了撇嘴，慢吞吞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衣裳。

　　小花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转身就跑。

　　胖丫见她跑出来，脸上全是泪，赶紧拉着她躲到一户人家的院墙底下，“咋了？看见你娘啦”？

　　小花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瘦了，他们还打她”。

　　胖丫心里也跟着难受，拍着她的背：“要不咱先回去”？

　　桃枝挎着洗衣盆往河边走。

　　王屠户他娘又在院里骂了几句。

　　刚走到河边，桃枝把洗衣盆往地上一扔，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来歇息。

　　她可不会老老实实洗衣服，洗完回去肯定还有别的活等着她呢。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心揪了一下。

　　小花和胖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不远处。

　　小花眼睛都红红的，像刚哭过。

　　“娘！”小花跑上前。

　　桃枝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嘴唇动了动：“你咋来了？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小花盯着她胳膊上的青紫，眼泪“啪嗒”掉下来，大吼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日子？为了离开爹，离开我们，就来这儿给人洗衣裳，被老婆子打骂？”

　　胖丫站在小花身后，攥着拳头，大气不敢出。

　　她从没见过小花这样，眼睛里像有团火，烧得人心里发慌。

　　桃枝的脸色变了变：“小孩子家懂啥？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了”。

　　“我咋不懂？”小花提高了声音，“你为了娘家人不跟爹过，逼大姐嫁人，把大姐逼跑了！现在你倒是自在了，在这儿给别人当牛做马！你就不想想我和小石头、小草？你就真的不要我们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好外婆她们拿着卖你的银子翻修了屋子，每天过得可乐呵了，根本想不起还有你这么个好闺女呢” 。

　　一连串的话像小石子砸在桃枝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说自己也是没办法，可看着女儿那双酷似张树根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也不想这样的”。

　　小花捡起地上的捶衣棒，往洗衣盆里一扔，“哐当”一声，水花溅了桃枝一裤脚，“你和离的时候，跟外婆说要去城里当厨娘，赚银子！现在呢？你在这儿给谁当厨娘？给谁赚银子”？

　　桃枝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蹲在地上捂着脸哭：“我能有啥法子”？

　　“那你就不管我们了？”小花也蹲下来，看着她哭，心里又疼又气，“你知道小石头多想你吗？他做梦都喊娘！你知道我每天带着弟弟妹妹有多难吗？”

　　“你知道大姐有多不容易吗” ？

　　胖丫见这边动静太大，赶紧拉了拉小花的衣角：“小花，别说了”。

　　桃枝眼眶红了：“娘对不起你们，是娘没本事，要怪就怪家里太穷”。

　　“娘，你跟我们回去吧。”小花看着她，眼里的火气消了些。

　　桃枝摇摇头，“回不去了，我已经嫁过来了，是王家的人了，以后的富贵我还得指望着他呢”。

　　在这乡下，嫁了人再回头，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张树根还要在村里抬头做人，肯定也不会再接纳她。

　　“那你就多保重吧，我就看看你以后能有什么富贵日子”，小花站起身，拉着胖丫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桃枝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才慢慢捡起洗衣盆的衣裳，慢悠悠极其敷衍的洗着。

　　小花和胖丫往回走，谁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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