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扦插

　　晨雾还没散尽，老五夜青岳就背着行李出了夜家院门。

　　书箱里除了新的笔墨纸砚，还有两罐用茶叶罐装着的碧螺春，是李桂香特意让他带到书院去的。

　　一路牛车换马车，等回到邓州书院时，已是第二日。

　　同舍的三位同窗正围在桌前看书，见他回来，都笑着迎上来：“青岳兄，可算回来了！你家的事忙完了”？

　　夜老五放下书箱，笑着点头：“劳诸位挂念，都妥当了。来，今日也尝尝我带来的新茶”。

　　他打开一罐碧螺春，一股清醇的香气立刻漫了开来，茶叶蜷曲如螺，看着就精致。

　　“好香”，同窗赵文远凑过来闻了闻。

　　夜老五取了些茶叶，用热水烫了茶壶，冲泡开来。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水色变得清亮，香气愈发浓郁。

　　他给每人倒了一杯，“尝尝看”。

　　三位同窗端起茶杯，先抿了一小口，随即眼睛都亮了。

　　“不错，不错”。

　　“确实是好茶，你哪弄来的”？

　　“比我家的好喝”。

　　赞不绝口的声音此起彼伏，赵文远更是直咂嘴：“青岳兄，你这茶还有多少？匀点给我们呗”。

　　另一位同窗刘咏也附和：“是啊是啊，我们按二两银子一斤如何”？

　　夜青岳愣了一下，他总共带了两斤，略一思忖道：“我一共就得了两罐，这一罐还没打开，分与诸位，钱就不必了”。

　　“那可不行，钱你收下，要不我们也不好意思拿”，赵文远掏出银子塞给他。

　　“亲兄弟明算账，好茶就值这个价”。

　　其他两人也纷纷掏铜板，硬是把银子塞给了他。

　　夜老五拗不过，只好收下，将一罐碧螺春给他们自己去分。

　　剩下的这一罐，他仔细用油纸包成几小包，想着拿去送给平日里照拂他的几位夫子。

　　第一位找的是教经学的周夫子，周夫子接过茶包，闻了闻便笑了：“有心了”。

　　夜老五忙道：“谢过夫子平日教导，这点心意不算什么”。

　　其他几位夫子，他也每位都送了一小包。夫子们见他如此懂人情世故，都笑着夸他沉稳。

　　回到舍房时，日头已偏西。

　　他看着书桌上剩下的碧螺春罐子，用来当个笔筒也不错。

　　收完麦子的两亩地被夜青杨耕得平平整整，黑油油的泥土泛着潮气，就等下种了。

　　胖丫被奶奶抱来看耕地，她蹲在田埂上，小手拍着泥土。

　　回到家后，她就在空间买了两亩地的花生种。

　　“阿奶，垧”，胖丫把花生往李桂香面前一放，奶声奶气地喊，“好次”。

　　李桂香见地上红皮白仁，看着倒像羊粪蛋的东西，不由得奇了：“胖丫，这是个啥子哟”？

　　“发，扔”，胖丫眨巴着眼睛，种下去能收好多呢，过年炒着吃香喷喷的。

　　李桂香点着她的小鼻尖笑：“你个小人精，前些天收完豆子让奶奶种那埋在土里的红疙瘩（红薯），这又让奶奶种这羊粪蛋似的东西”。

　　她哪认识这些新鲜玩意儿，可架不住宠孙女，胖丫说啥就是啥吧。

　　可真要去下种，她又犯了难，这东西该咋种？

　　正好夜老三从外面卖完豆腐回来，李桂香赶紧把他拉进屋，将纸上的种植说明递给他：“老三，你快看看这东西咋种”。

　　夜老三接过纸，念了起来：“花生，性喜温，宜种于疏松土壤，行距一尺五，株距八寸，播深三寸……”。

　　他指着袋子里的东西，“娘，这叫花生，是好东西，埋在土里结果的，这上面说是成熟的花生生吃，熟吃都行，还能榨油呢”。

　　“提出去让家里人都瞧瞧”。

　　饭桌上一家人围过来看，都觉得新鲜。李桂香眼珠一转，故意扬高了嗓门：“这也是老五从府城带回来的种子，托游商买的，咱村还没人种过，我们得边种边学”。

　　她怕村里人问起种子来历，先找个由头遮掩。

　　家里大人们都很有默契，对视一眼。

　　娘又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她们也都得跟着圆这个谎就是。

　　“那咱可得种仔细了”。

　　夜老大挽起袖子，“明日就去下种”。

　　李桂香看着孙女一脸期待的样子，笑着捋了捋她的头发：“等收了花生，奶让你吃个够”。

　　胖丫听得眼睛发亮，使劲点头，小嘴里“嗯嗯”地应着。

　　先前收豆子那片地，红薯藤在地里疯长，四亩地的田垄上爬满了绿莹莹的藤蔓，叶片舒展开来，风一吹就摇呀摇。

　　村里种田的老把式王老汉扛着锄头路过，站在地头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喊，“夜家嫂子，你家这红嘎瘩咋只种了一半？是没种子了吗”？

　　前些日子夜家下种的时候他就听说夜家今年种的新作物，特意跑过来瞧了一眼的。

　　李桂香正带着胖丫蹲在田埂上摘野菜，闻言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说：“这不头一年种，也没个经验嘛。老三他们说这玩意儿不用全下种，得扦插，先种这半亩育藤子，等藤子长长了，再剪下来插到别的地里去接着长”。

　　王老汉“噢”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噢，我说你们咋种一半留一半呢。扦插我知道，就跟栽柳树似的，剪段枝子插土里就能活，是这么回事吧”。

　　“对对对，我家老五也是这么说的”。

　　李桂香顺着话头应着，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先前让老三他们琢磨过这红薯的种法，跟家里人都细说了一遍，不然她还真答不上来。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乡亲也凑过来，指着红薯藤议论：“这藤子长得真快，看着也精神”。

　　“等扦插，四亩地都能种满不”？

　　“应该能的”。

　　李桂香脸上堆着笑，“到时候收了红疙瘩，让你们也尝尝”。

　　王老汉蹲下身，扒拉了一下红薯藤，点头道：“这藤子长得壮，扦插准能活。等剪藤的时候吱一声，我来给你们搭把手，我年轻时候插过柳树，这活儿熟”。

　　“那敢情好啊”。

　　李桂香笑得更欢了，这王老汉怕是瞧上这地里的苗子了，顺着说道，“你要是喜欢，也剪两把回去插菜园子里，看看能不能长出来”。

　　“真的”？

　　“这又不值当个什么，乡里乡亲的”，李桂香不在意道。

　　王老汉连连道谢，说肯定来帮忙剪藤。

　　胖丫听着大人们说话，嘴里念叨着，“快快长”。

　　冬天能挖出好多好多红薯，烤着吃、煮着吃，怎么吃都香。

　　王老汉扛着锄头往自家地里去，还回头喊：“扦插时别忘了叫我哩”。

　　“忘不了”，李桂香应着，看着他走远，才松了口气。

　　她低头对胖丫笑。

　　胖丫小手抓住一根垂下来的红薯藤，轻轻晃了晃，惹得叶片上的露珠滚落下来，滴在泥土里，她觉得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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