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徭役

　　“一只螃蟹，八呀八只脚，两只大夹夹呀，六只小脚脚，夹住哥哥滴手呀，甩又甩不脱”。

　　回家的路上，胖丫踢着小石子，一路很是开心。

　　“都夹哥哥的手了，你还这么开心”？夜少华问。

　　“小螃蟹太坏了，夹哥哥们的手，胖丫决定晚上要多吃几只给哥哥们报仇”。

　　胖丫想着油炸小螃蟹，不争气的吸溜了一下口水。

　　刚进院子，就对上李桂香的目光，“又偷偷溜出去哪里玩啦”？

　　“是不是跟着哥哥们出去调皮啦”？

　　胖丫怂兮兮的把一只脚往身后藏了藏，“奶奶肿么能这么说呢，胖丫系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的，才不系什么偷偷溜走滴”。

　　“人家只是跟着哥哥们去小溪那里玩了一会儿，就这么一小会”，胖丫还伸出小胖手比了比自己的小手指头。

　　“那你的裤脚和鞋子是怎么回事，别藏了，奶都看到打湿了”。

　　“这一只鞋鞋不听话，自己溜到了水里玩”。

　　李桂香看向夜少盛。

　　“奶，那个鞋子是被风吹落的，胖丫今天可乖了，还帮我们找螃蟹呢”。

　　“奶今天就放过你们了，都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胖丫跟奶去换双鞋子，换条裤子”。

　　胖丫噔噔噔跑过来牵起奶奶手，随她去屋里换衣服。

　　今天是个好日子，奶奶没有罚哥哥们，也没有骂人。

　　秋日斜阳照进堂屋，李桂香正坐在屋中纳鞋底，夜老头蹲在门口抽旱烟，忽听见院门口传来村长儿子的喊声：“二叔，我给您把信带回来了”。

　　夜老头赶紧迎出去，接过信一看，是五儿子夜青岳和赵婉莹从惠来县寄来的。

　　忙进屋里叫儿子，孙子，“老五来信了，你们都出来看看”。

　　李桂香放下针线，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纸带着点旅途的褶皱，上面是夜青岳熟悉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规整。

　　夜老二从屋里出来，抢着读信。

　　他清了清嗓子念起来，“爹娘安好，见字如面。我和婉莹到惠来县已许久，县令的差事渐渐顺手。儿和婉莹身子康健，勿念”。

　　“……离家日久，时常想念爹娘膝下承欢的日子，哥嫂们想必依旧操劳，侄子们该又长了不少吧？最记挂的还是胖丫，不知她长高长胖了没有，是否还像从前那样调皮，让家里人跟着费心。每次想起她扎着小揪揪追着喊爹爹的样子，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家里与亲人相聚，然公务在身……”。

　　“这俩孩子呀”。

　　夜老头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有些沙哑，“在外头也不容易，还惦记着家里”。

　　胖丫正蹲在院里玩石子，听见爹娘来信了，扔下石子就跑进堂屋，仰着脸问：“奶奶，是爹爹和娘亲的信吗？他们说想我了吗”？

　　李桂香把她拉到怀里，指着信上的字：“你爹娘说，可想你了，问你长高没，还调皮不”？

　　胖丫立刻挺了挺胸脯，比划着自己的身高：“我长高了呀，都快比灶台高了呢”。

　　她又想起什么，拽着李桂香的衣角，“奶奶，胖丫要给爹娘回信，我要告诉他们，我长高了，胖丫也很想爹爹娘亲哒”。

　　“好，好，等你大哥从书院回来，让你大哥替你写吧”。

　　李桂香笑着抹了抹眼角，“咱就告诉他们，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们安心当差就行”。

　　胖丫连连点头。等到夜少繁休沐回家，一家人都围在一起商量怎么给夜老五回信。

　　胖丫凑在旁边，嘴里不停地念叨：“大哥，你写上，我前些天和哥哥们去小溪抓了三只螃蟹。还有，二叔种的甜瓜可甜了，我留他们寄几颗种子，等爹娘种出来就可以跟我们吃到一样好吃的甜瓜了”。

　　夜少繁一一记下每个人想说的话，又添了些家里的琐事。

　　夜家食肆生意红火，家里还准备多买地，他们读书都很用功，连两个小奶娃都长得很胖乎。

　　信写好，又仔细看了一遍，才让夜老大封好。

　　胖丫踮着脚，让大伯伯把自己画的一张歪歪扭扭的小人儿画塞进信封，那是她照着镜子画的自己，头上扎着一头的小辫子。

　　“这样爹娘就能看见我了”，她得意地说。

　　李桂香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爹娘收到信定会高兴的”。

　　秋收没多久，夜家村的晒谷场上聚了不少人，几乎全村都出动了。

　　村长夜大柱手里捏着张官府文书，站在石碾上高声呐喊：“大家都静一静，官府下来文书了，要征徭役，各家出一名适龄的男丁，为期一个月”。

　　人群里顿时起了骚动，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急着问清楚具体章程，“村长，我家里就一个得用的男丁，也得去吗”？

　　“文书上写着，十五到五十岁的都算成年男丁，除非是独苗又有老弱要养，能递牌子申请豁免”。

　　村长顿了顿，高声开始念手中的名单。

　　夜家有个夜老五身上有功名，自然是免除徭役和兵役的。

　　夜老头过去听了听是这么个事，也就提前回来了。

　　第二日。

　　各家的炊烟刚起，院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李桂香正在灶房烧火，听见动静让夜老头去开门，来人是刘淑芬的娘家嫂子，手里还拎着个布包，脸上带着几分局促。

　　“淑芬在吗”？她嫂子搓着手，眼神有些闪躲。

　　刘淑芬从屋里迎出来，见是自家嫂子，赶紧让进屋，“嫂子咋来了？可是家中出了啥事”？

　　她嫂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家里没啥事，定然不会一大早就来登小姑子家的门。

　　嫂子把布包往桌上一放，里面是几个新蒸的菜窝窝，“咱们村里征徭役，你哥他也被点上了，要去河工上待一个月。家里那几亩地刚下种，我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孩子们也还小，帮不上忙”。

　　她说着红了眼圈：“听人说，能拿银子顶徭役，可家里刚起了屋子，实在凑不出那么多，想着你们家日子宽裕些，能不能借点银子给我？你放心等秋收了，我立马还上”。

　　哥嫂的情况她也知道的，三嫂和大嫂二嫂有些相处不来，娘家爹娘给家里孩子们悄悄分了家，爹娘跟着小儿子过了，大哥，二哥都分了几亩地，也就没旁的了。

　　本就手头比较紧巴，这又来了徭役，怕是真有些困难了。

　　刘淑芬心里犯了难。家里是攒了些钱，可是这些钱都是婆婆管着，家里还要给少繁他们这一群小崽子读书，可娘家嫂子明摆着是急得没办法了。

　　“要借多少”？

　　“我就借一两银”。

　　李桂香刚好走到门口，听见了，掀帘进来：“淑芬他嫂子，你别急。徭役苦得很，能不去自然是好。这一两银我老婆子做主借你了，你先拿去用，等明年秋收了再还”。

　　刘淑芬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没能发出声音。

　　她是很感激婆婆的，只是怕开了这个头，往后其他妯娌那边再有人上门来借银钱，婆婆不好拒绝。

　　嫂子一听，眼泪掉了下来：“太感谢婶子了”。

　　李桂香回屋去柜里取了一两银子，递给淑芬她嫂子：“拿着吧，路上小心些”。

　　嫂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刘淑芬才低声说：“娘，这银子您真就这么借出去啦”？

　　李桂香坐在床沿上，“都是乡里乡亲，又是你娘家大嫂，能帮一把是一把吧。你大哥要是去服徭役，咱知道那苦处，能让她男人不去受那份罪，这银子花得值”。

　　“你也不用担心娘不好做，你妯娌几个都是明辨是非的人，不会在这事上生了隔阂。你嫂子开口也没多要，我也了解你大哥的人品，他们说了什么时候还定然会还的”。

　　都说救急不救穷，她李老婆子也不是什么散财童子，家里孩子们在地里刨食也不容易，她可不会啥人来借都给的。

　　婆媳两人说开了，前后脚才回厨房继续忙活。

　　傍晚，夜老头听说了借银子的事，没说啥，只道，“老婆子你做主就行，谁家还没个难处”。

　　李桂香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夜老头抠门那也是穷闹的。

　　可人心换人心，往后自家真有难处了，也少不得他人帮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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