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温情的陷阱

　　十二月二十日，周六，中午。

　　李慢慢处理完公司内部的战略定调，终于有时间来过一个“正常”的周末。

　　他开着卡宴，准时来到了浙江大学门口，接琳琳回家。

　　“爸！”琳琳拉开车门坐了进来，但情绪似乎不那么高涨。

　　“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李慢慢发动了车子，随口问道。

　　“哎呀，烦死了！”琳琳鼓起了腮帮子，有些抱怨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李慢慢一愣。

　　“是啊！”琳琳扭过头，看着窗外，“自从擎天和未来矩阵的发布会之后，你现在比大明星还火！我们学校论坛里全是讨论你的。

　　现在我走到哪，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快看，那就是星空科技的千金’、‘白富美’……”

　　她学着那些同学夸张的语气，满脸的无奈：“甚至还有人跑来我们宿舍，开玩笑问我‘琳琳，你家还缺不缺女佣？’……烦都烦死了！”

　　李慢慢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他平静地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

　　他看着女儿那依旧有些郁闷的侧脸，平淡开导着：

　　“琳琳，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终其一生，都只能是观众。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仰望、议论、嫉妒、甚至诋毁那些站在舞台中央的人。”

　　“你不需要在乎观众的掌声或嘘声，”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你只需要专注你自己的事情，不断地提升自己，让自己站得更高。当你站得足够高时，你会发现，那些噪音……你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琳琳若有所思地看着父亲。

　　她发现，父亲身上那种掌控一切的淡然和威严，越来越让她着迷。

　　“哦……知道了，李大哲学家。”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

　　周日，下午。

　　琳琳独自一人，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再次打车来到了下城区那片破败的工人宿舍。

　　她对父亲撒了谎，说同学约她出去逛街。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父亲那么恨这个家，而自己……却一再的“背叛”他。

　　但她又控制不住自己，无法说服自己对那份绝望和卑微视而不见。

　　她走到那扇斑驳的铁门前，抬起手，轻轻敲响。

　　门内立刻传来一阵惊喜的、手忙脚乱的响动。

　　“哎呀！琳琳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门被猛地拉开，赵美妮那张堆满了“讨好”和“卑微”笑容的脸出现在眼前。

　　李莉端着一盆洗好的水果（显然是特意买的）从里屋走出来。

　　赵美妮脸上的笑容比上周更加灿烂和亲热，“快坐快坐，饭马上就好！”

　　“看什么呢，”李莉将水果放在桌上，“吃水果。”她的语气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敌意。

　　琳琳在那个小小的沙发上坐下，很快，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被摆上了桌。

　　“琳琳，快尝尝！”赵美妮殷勤地给琳琳夹菜，将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这是妈特意为你做的清蒸鲈鱼……你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饭桌上，赵美妮绝口不提李慢慢。她努力地扮演着一个“慈母”的角色，殷勤地给琳琳夹菜，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起了琳琳在学校的生活。

　　“琳琳啊……在浙大……学习还习惯吗？”她试探着问道，“妈看新闻，说你们这种顶尖大学，功课都特别难……你一个人在外面，妈总担心你吃不好穿不暖，学习压力太大……”

　　“还……还好。”琳琳低着头，扒拉着米饭，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母爱”有些不知所措，“课程是有点难，但是同学和老师都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赵美妮又转向李莉，“莉莉，你呢？你在学校怎么样？功课跟得上吗？”

　　李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开口道：“就那样呗，我们学校能有浙大好。随便混混日子罢了。”

　　“姐，你别这么说！”琳琳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回应这份“温暖”赶紧接口道，“我听我们同学说，你们学校那个酒店管理专业超级厉害，是王牌专业，毕业了五星级酒店都抢着要呢！”

　　“真的？”李莉来了点兴趣。

　　“是啊，我还听说了你们学校的……”

　　琳琳和李莉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各自学校里的趣事——琳琳说起了图书馆的庞大和某个教授的古怪，李莉则说着自己兼职时遇到的奇葩顾客（她当然隐去了KtV的经历，只说了咖啡店）。

　　气氛显得异常的“温暖”而“平淡”，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家庭在分享日常。

　　这种久违的家庭温暖的氛围感，让琳琳心中那份隔阂，再次融化了许多。她感觉……很暖心。

　　吃到一半，赵美妮像是想起了什么，“哎呀”了一声，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和窘迫。

　　“妈，怎么了？”李莉问道。

　　“没……没什么，”赵美妮强笑着摆了摆手，“就是……妈这几天不是想出去找个工作嘛，总不能一直靠莉莉打工养着……”

　　她低着头，声音小了下去，充满了难堪：“可……可妈连一件面试穿的体面衣服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又立刻抬起头，对着琳琳挤出一个笑容：“哎，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吃饭，吃饭！妈的事情自己会想办法！”

　　琳琳拿着筷子的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她看着母亲那张苍老憔悴、故作坚强的脸，又想起了父亲的那张黑色卡片。

　　（“咱们家现在……也是有钱人了。该请客就请客，别小气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妈……”

　　“嗯？怎么了琳琳？”

　　“你……你等我一下。”

　　琳琳放下碗筷，在赵美妮和李莉错愕的目光中，站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十分钟后，琳琳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她走到赵美妮面前，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塞到了赵美妮的手里。

　　信封很厚。

　　“妈，”琳琳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声音有些发颤，“这个钱你先拿着……去……去买几身体面衣服，也买点好的吃……别，别太省了。”

　　赵美妮捏着那个信封，那厚度……至少有一两万！

　　她“震惊”地抬起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将信封推了回去！

　　“不不不！琳琳！妈不能要你的钱！这绝对不行！”她的反应无比剧烈，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妈……妈怎么能花女儿的钱……你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妈你拿着！”琳琳看着她这样，心中对父亲的愧疚感瞬间被对母亲的怜悯所淹没，“这是我……我自己的零花钱！爸给我的！”

　　“那更不能要了！”赵美妮“崩溃”了，她抱着琳琳，放声“痛哭”起来，“琳琳……妈对不起你……妈没用……都离婚了，还要花你爸的钱……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等妈下个月找到工作，马上就还给你！马上就还！”

　　“妈，你别这样……”琳琳被她抱着，手足无措，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后背。

　　站在一旁的李莉，看着琳琳，看着那个装满了两万块现金的信封，又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在咖啡店长期站立而有些浮肿的脚踝，眼神有些黯然。

　　但她最终还是低下头，沙哑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琳琳。”

　　这次见面，三人的状态明显“更亲热”了。

　　赵美妮的表演，让琳琳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负罪感彻底消失，反而产生了一种“我在拯救她们”、“我做得没错”的畸形满足感。

　　琳琳离开时，心中那份对父亲的愧疚感，已经被“帮助了母亲”的错觉所冲淡。

　　而当她乘坐的出租车消失在巷口后。

　　赵美妮缓缓地走回屋内，她脸上的悲伤和泪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坐在桌边，从那个信封里，抽出那沓还带着银行味道的钞票。

　　她一张一张地数着，足足两万块。

　　她看着怀中这笔“巨款”，又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李莉，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扭曲笑容。

　　“李慢慢……你的好女儿，可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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