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其实她向往王府井，可想到那些势利眼的售货员，再看看自己的衣裳，还是作罢了。

　　再说西单附近有信托商店，说不定能淘到宝贝。

　　听你的。

　　苏青满不在意。

　　自行车对他而言没啥稀罕，就算买二手也不觉得丢人。

　　逛完街要吃好吃的！小豆丁在两人中间蹦跶着刷存在感。

　　成，带你下馆子。

　　苏青琢磨着是吃涮羊肉还是烤鸭。

　　小豆丁乐得一蹦三尺高，姐姐却嘀咕：我平时带回来的可是大饭店的吃食，不比外头强？

　　小孩就图个新鲜劲儿。

　　苏青笑道。

　　那待会儿请她喝豆汁儿去！姐姐使坏地说。

　　这玩意儿外地人喝着想吐，本地人喝着也没见变甜过。

　　后世人把某些事物吹捧得太过了。

　　苏青始终觉得，如果某样东西只在本地出名，在外地却鲜为人知，那只能说明它的受众实在有限。

　　豆汁儿如此，酥油茶亦是如此。

　　后来有首《天路》唱红了青稞酒酥油茶的意象，但真正尝过的人寥寥无几。

　　这么大的宣传效应都没能带动消费，可见其小众程度。

　　苏青因工作常去高原，试过几次酥油茶，实在喝不惯。

　　有趣的是，当地人也未必喜欢——他们更爱喝甜茶，类似阿萨姆奶茶的风味。

　　豆汁儿的情况也差不多。

　　这玩意与其说是因为养生功效流行，不如说是特殊时期的产物。

　　当年物资紧张，豆汁儿不用粮票就能买，成了填饱肚子的权宜之计。

　　好啊，回头给她带几碗正宗的豆汁儿。

　　苏青笑着应和姐姐的建议。

　　他知道小丫头肯定喝不惯，但以她的性子，绝对会捏着鼻子灌下去。

　　去西单的路有点远，三人选择乘公交。

　　车票一毛钱，不足一米二的小豆丁免费。

　　小家伙扒在车窗上，望着被城墙环绕的京城。

　　雍和宫旁新开的城墙上，柏油路穿墙而过。

　　护城河对岸就是地坛公园。

　　妈妈，那些人在干什么呀？小豆丁突然指着公园里的人群。

　　练功。

　　姐姐随口答道。

　　什么是练功？

　　就是你继续闹腾的话，我就要动手了。

　　姐姐笑得温柔，眼里却闪着危险的光。

　　小豆丁立即噤声，转头继续看风景。

　　苏青顺着望去，只见十几个人摆出各种古怪姿势。

　　有金鸡 ** 的，有打坐念咒的，还有直接躺倒的。

　　这叫罗汉功，姐姐解释道，听说能强身健体。

　　咱们院里就有人练这个。

　　苏青有些诧异，没想到这种风潮兴起得这么早。

　　现在看来，这场风潮早已埋下伏笔，直到八十年代才席卷全国。

　　它究竟有多火热？

　　足足吸引了六千万人参与！

　　随后便催生出各种名目的**医院、**疗法、**增产术、**预测法，甚至延伸到**抗癌、**卫星发射……

　　这些千奇百怪的说法，将**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后来外国人提起龙国人，第一反应便是龙国人都会功夫。

　　这个印象并非来自龙国功夫电影，而是源于当年全民练习**的疯狂岁月。

　　苏青暗自嘀咕：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他转头问姐姐：

　　你要不要学？

　　学这个干嘛？都是些**！

　　啧啧，不愧是咱家大姐，清醒！

　　公交车很快到站。

　　苏青三人下了车。

　　小豆丁坐车坐得兴奋，没走几步就撒欢跑起来，张开手臂像陀螺似的转圈。

　　她以为自己能旋转前进，结果没转几下就晕头转向，一声撞在墙上。

　　苏青抄着兜，从四脚朝天的小豆丁身边踱过。

　　姐姐站在摔倒的小家伙面前，一言不发地用眼神施压。

　　小豆丁一哆嗦，赶紧爬起来拽住苏青的裤袋，变乖了。

　　姐姐笑着跟上。

　　她教育孩子很有原则——绝不在公共场合动手，毕竟小孩子也要面子。

　　再说路边积雪松软，摔一跤也不脏。

　　见妈妈没收拾自己，小豆丁又来了精神，继续转着圈走道，快晕时就一把揪住舅舅的裤子稳身形。

　　小孩真烦人，整天幻想自己是小飞机、小陀螺、小风车，还有**叔叔。

　　苏青提了提裤腰，庆幸系得够紧。

　　我今天不是小飞机，是光速小陀螺！易小心大声纠正。

　　苏青突然想起院里韩春明他们玩的木陀螺——底部嵌钢珠的那种，得用鞭子抽着才能转。

　　这年头男孩子们最迷的就是抽陀螺和滚铁环。

　　为什么叫光速小陀螺？

　　因为我转得跟光一样快！

　　要真能转那么快，你就比地球自转还快了。

　　苏青逗她，别人过一天你能过两天，长得比其他小朋友快一倍。

　　小豆丁听得半懂不懂，但长得更快这句抓住了。

　　她将信将疑——毕竟青舅舅的主意常害她挨揍。

　　何况她刚才没转几圈就摔了，哪有陀螺厉害。

　　慢慢来，你一定能行的！苏青轻声鼓励着。

　　不要嘛~

　　小豆丁皱着小脸拒绝道，这可比不上零食有趣，她已经转得头晕眼花了。

　　舅舅相信你哦。

　　我才不要信你呢！小家伙气鼓鼓地扭过头。

　　唉，这话真让人伤心呢。

　　小豆丁突然眨巴着眼睛凑过来：那你哭给我看呀，真的哭了我就信你！

　　我看是让你先哭才对。

　　人家明明很乖的~

　　102，人生第一辆自行车，小豆丁的可爱模仿

　　三人说说笑笑来到西单商圈，姐姐眉眼弯弯地跟在后面。

　　这里的繁华都浓缩在一条北大街上，中心是那座标志性商场，四周环绕着各式店铺：半亩园点心铺、富汉臣牙科、万国理发厅、盛锡福帽子店、知行书屋...

　　热闹的街景让小豆丁兴奋不已，突然背起小手往前冲，嘴里还嘟嘟嘟地配着音。

　　看吧，现在会学小飞机了，可不是只会嗷嗷叫了。

　　苏青得意地向姐姐炫耀。

　　明明是在模仿机关枪。

　　姐姐认真纠正。

　　哪有把机关枪背在身后的？苏青指着孩子姿势反问。

　　姐姐若有所思：这是在cos背枪的 ** 叔叔呀！

　　苏青顿时语塞。

　　果然母女俩脑回路一脉相承！

　　这谁猜得到啊！

　　转过东北角，六年前建的体育场映入眼帘。

　　露天篮球场经常举办赛事，三层看台总是坐满观众。

　　在这个教育还不内卷的年代，少男少女们在球场上活力四射的身影，成了最动人的风景。

　　飞高高喽~两人拎着小豆丁的手荡秋千，银铃般的笑声洒满街道。

　　此时的西单，繁华程度丝毫不输千禧年的商业街。

　　老字号随处可见，**子铺、天源酱园、鸿宾楼、同春园这些店铺都已纳入公私合营。

　　西单商场的人流量最为密集。

　　商场分为六个区域，第一商场专卖糕点和糖果。

　　姐姐朝苏青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绕了个弯，避开第一商场。

　　要是去了那儿，小豆丁准得眼巴巴地缠着他们要糖吃。

　　不久后，三人走进百货大楼，来到自行车销售区。

　　柜台后坐着一位年长的售货员，神情冷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青瞥了眼姐姐，发现她对这种态度早已习以为常。

　　这年头，售货员个个都摆着架子。

　　“顾客是上帝”

　　的那套说法，在这儿可行不通。

　　“您好，有永久牌自行车吗？”

　　姐姐轻声询问，语气恭敬。

　　当时的知名自行车品牌有永久、凤凰、飞鸽等，其中永久牌的口碑最好。

　　“买车？”

　　售货员依然没抬头，“先出示购车票！”

　　没票就别瞎晃悠，省得浪费他的时间。

　　姐姐用手肘碰了碰苏青。

　　苏青会意，递上自行车票。

　　见票后，售货员总算抬了头，态度稍缓：“有工业券吗？”

　　苏青又递上工业券。

　　核对完毕，售货员淡淡道：“永久卖完了，没货。”

　　姐弟俩一时无言。

　　小豆丁正含着奶糖，抱着苏青的腿闹腾。

　　“那还有什么牌子？”

　　苏青耐着性子问。

　　售货员机械地报出一串品牌名。

　　苏青默默塞了一块钱过去。

　　售货员嘴角微扬，语气活络了些。

　　再递一张纸币，对方笑容更热情了。

　　“麻烦您了。”

　　苏青说道。

　　售货员眉开眼笑：“哪儿的话，分内之事嘛！

　　“推荐飞鸽牌的，一百六一辆，结实耐用，绝对不松散。

　　“还有两辆凤凰牌14型的，精品货，一百九十五，骑出去倍儿有面子。

　　“实话告诉您，这批车里数它们最好，不是熟客我都不提……”

　　姐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售货员的变脸功夫简直跟西单第三商场里那些杂耍艺人有一拼。

　　苏青和售货员谈价时，姐姐没吭声，但195块的标价还是让她心里不太舒服——更何况还额外塞了两块钱给售货员。

　　就要凤凰牌吧。

　　苏青对自行车没太多研究，不过按售货员的说法，凤凰14型是妥妥的顶配：大链套、电镀支架、转铃一应俱全，属于当下最时髦的自行车之一。

　　付完钱票，苏青把小豆丁抱上车座推着走。

　　小丫头兴奋地挥舞手臂，享受着路人投来的羡慕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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