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神帝追杀

　　那股威压压下来的时候，整片山谷先一步安静了。

　　不是风停了，而是连风这种最寻常的流动，都在某个瞬间被人从规则层面“按下了暂停键”。

　　山石、尘埃、草叶，乃至慕容霜衣角翻起的纹路，全都在那一刻微微一顿，仿佛被看不见的手定格在半空。

　　顾青云抬起头。

　　他的视线穿过山谷上方愈发浓郁的神辉，落在那片看似空无一物，却又仿佛有某种巨大存在缓缓转身的高天。

　　“……权限收紧了。”

　　他低声道。

　　李黑曾经骂过神界的规则“死板又多疑”，可此刻，那种“多疑”被放大到极致，化作从上至下的全方位封锁——

　　山谷外所有传送阵、跳板阵、飞行阵在同一时刻失去响应，就连慕容霜曾在附近埋下的几处备用隐匿阵，也像被人粗暴拔掉了阵基，光纹从根部熄灭。

　　“这不是普通的锁定。”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将体内仙帝真意运转到极致，却发现自己每一次调动力量，都要被迫通过一道陌生而冰冷的“审查”。

　　那是一道属于更高权限的视线。

　　“是他亲自来了吗？”

　　司空羽握紧了剑。

　　下一刻，答案便从天穹之上传下。

　　——

　　整个神界，在这一瞬间微不可察地一颤。

　　无数悬浮神城的上空，神殿深处的主像同时亮起一缕幽光，那光芒并非照向城中众生，而是沿着看不见的规则之网，直指某片偏远区域。

　　那是顾青云所在的山谷。

　　在那片山谷最上空，神辉缓缓聚拢，起初只是一道模糊的轮廓，随后仿佛有无数神文在其中浮现、重叠，构成一只庞大的“神眼”。

　　神眼俯瞰而下。

　　所有被它笼罩的存在，都涌起一种几乎本能的战栗——

　　不是单纯力量压制，而是“被整个世界的目光盯住”的那种窒息。

　　“外来者。”

　　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没有源头，没有回响，却在每一粒尘埃中震动。

　　“你扰乱规则，debug 神界，煽动底层，妄图以卑微之身触碰创世秩序。”

　　“你可知罪？”

　　顾青云被那目光锁定，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正在快速检索他来到神界以来的一切痕迹。

　　从废弃神矿到地底石壁，从无声夺矿到玄渊神桥崩塌，一幕幕画面在高天之上一闪而逝，最终定格在他掌心按在神将胸口的那一瞬。

　　“原来如此。”

　　那声音微微一顿，“难怪他们拿不下你。”

　　“在我们构建的规则里，居然有人试图反向写入命令。”

　　“确实……是个危险的 bug。”

　　顾青云抬眼，与那只由无数神文构成的“神眼”对视。

　　“你就是——神帝？”

　　他明知答案，却还是问出声来。

　　神眼微微一收缩。

　　一抹若有若无的身影在高天中凝聚，那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身体”，而更像是无数条规则链条在某一点汇聚后勾勒出的轮廓。

　　雄浑、冷峻、无比高远。

　　“神帝，只是他们给我的称呼。”

　　那道身影淡淡道。

　　“从更高处看，我不过是负责维护这一层世界正常运转的‘主进程’。”

　　“创世神意志写下了神界，我负责让这段代码一直跑下去。”

　　“而你——”

　　他俯视顾青云，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居然试图在运行时，给这段代码打补丁。”

　　“有趣。”

　　“但也到此为止了。”

　　——

　　话音落下，山谷上空那只“神眼”轻轻一转。

　　天地规则同时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锁同时扣合。

　　顾青云只觉得周身一紧。

　　他体内所有与仙帝真意相关的力量，在那一刻几乎被强行冻结，运转路径被迫偏移，试图改走某些更深层次的通道时，会立刻被那股高位权能拦截。

　　“他在直接改你的运行环境。”

　　慕容霜声音极低，却极其清晰。

　　“他不只是压你一境、两境，而是让这个世界本身都站在你对立面。”

　　顾青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然恢复清明。

　　“那就看看——”

　　“在这种环境下，我还能不能写进去一点东西。”

　　——

　　规则层面的锁定尚未彻底收紧，神帝的身影已经一步跨落。

　　那一步既不快，也不慢。

　　可当他真正出现在山谷上空的那一瞬，顾青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

　　对方并非从远处走来，而是从这个世界的“背面”直接翻了过来。

　　“出手吧。”

　　神帝低头，看着下面这个被自己脚下整片世界压制到几乎提不起力量的外来者。

　　“不必留手。”

　　“我想看看，一个仅凭下界躯壳升上来的‘仙帝’，究竟学会了多少不属于自己层次的东西。”

　　这话在旁人听来，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与蔑视。

　　可在顾青云耳中，却更像是一句冷酷的调试命令——

　　“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苦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抬手。

　　——

　　第一击并不漂亮。

　　在神帝几乎完全掌控的规则环境里，顾青云能调动的只是自身最基础的力量，以及他在一次次与神界功法对撞中摸索出的少数“绕路”。

　　仙帝真意如一条蜿蜒的河流，从他掌心倾泻而出，却在接触到半空中那无形的“权限壁垒”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壁垒并非真实存在的墙，而是大量被预先写死的“如果检测到异常能量，则重定向\/削弱”的规则集合。

　　“……原来你们在这里加了这么多 if。”

　　顾青云喃喃自语。

　　他没有硬撞，而是在那一瞬间做出选择——

　　沿着其中一条判定链条，强行改写后续的执行路径。

　　就像在一段已经编译好的程序里，硬生生挖开一处内存，将一小段流程替换成自己写的版本。

　　这一瞬间，他的攻击并没有变强。

　　但本该被重复削弱三次的仙帝真意，只被削弱了一次，便顺利穿透了那层“逻辑网”，在半空中绽放出炽亮的光。

　　神帝眉梢微挑。

　　“你确实看懂了一些东西。”

　　他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

　　顾青云那一击所化的光河，尚未来得及完全落下，便在半途被一股更高位的规则强行“回滚”。

　　所有能量骤然倒流，仿佛被按下撤销键一般，一点不剩地回到了顾青云体内。

　　那种感觉，就像把一颗已经扔出去的炸弹，生生塞回了自己怀里。

　　他胸口一闷，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你在用回滚。”

　　顾青云擦了擦嘴角，竟还来得及说话。

　　“你直接调用了更高一层的备份，把这片区域刚才短暂发生过的事当成‘错误记录’，一键抹掉。”

　　“这是下界暂时还玩不了的东西。”

　　神帝淡淡道。

　　“所以我才说，你在这层世界里，是个危险的 bug。”

　　“可惜——”

　　“你还没学会往更高的层级写。”

　　他说着，终于动了真格。

　　——

　　那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出手”。

　　没有华丽的神通，也没有铺天盖地的光。

　　只是轻轻一指。

　　然而，在这一指落下的刹那，顾青云脚下的大地首先崩碎，随即山谷周围所有的地形、植被、岩层统统被抹平，仿佛有人用粗暴的编辑工具，将这一整块区域通通选中，然后按下了“清空”。

　　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一片近乎纯白的空间。

　　在这片空间里，所有本属于顽石、草木、水流的规则都被暂时删去，只保留了“顾青云”和“神帝”两个变量。

　　“在我的领域里。”

　　神帝淡淡道，“一切多余的噪音，都会被先行清理。”

　　“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了。”

　　顾青云勉强稳住身形。

　　他知道，这一刻的自己，其实已经站在生死边缘。

　　可与此同时，那种对规则结构的感知，也前所未有地清晰。

　　就像所有干扰项都被剥离，只剩下最原初的代码行行在他眼前闪过。

　　“原来如此。”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在这里写下的东西，并不是完美的。”

　　“只是……比别的家伙写得好一点。”

　　“放肆。”

　　神帝目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凌厉。

　　这一指，真正落下。

　　——

　　顾青云来不及完全躲开。

　　那一瞬间，他勉强将自身仙帝真意压缩到极致，以一种几乎自残的方式，把所有力量集中在胸口一点，强行与那股来自更高层次的“权限打击”对撞。

　　轰然巨响中，他的身形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身上无数神纹与仙纹在空中疯狂交织、崩裂。

　　胸腔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裂响，仿佛连肉身与道基都被这一下打出了缝隙。

　　“顾青云！”

　　慕容霜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刻响起。

　　她几乎是以自毁式的方式斩开身前那层规则壁垒，剑意全开，硬生生在顾青云即将砸落的方位之前架起一片剑河。

　　剑光如霜雪奔涌，将那股余波压制到了极限。

　　可余波仍旧可怖。

　　慕容霜整个人被逼退数十丈，脚下每退一步，虚空就要碎一次。

　　她胸口起伏剧烈，唇角溢出鲜血，却死死扛住了这一击的尾声，没有让顾青云再多受哪怕一点冲击。

　　“你疯了吗？”

　　顾青云被她接住时，还能勉强开口。

　　“你要是死了，谁来给我打补丁？”慕容霜冷冷回了一句。

　　“再说……”

　　她咬紧牙关，“你站在哪，我就站在哪。这话，我说过的。”

　　——

　　神帝俯视着下方这一幕，眸中神色冷淡。

　　“蝼蚁之间的情义。”

　　“有趣，但毫无意义。”

　　他抬手，准备再度落下一指，将这两人连同这一整片“异常区域”彻底抹去。

　　就在这时，一道淡淡的波动，从更远处传来。

　　那是一块在神界地图上几乎被所有人忽略的区域。

　　没有城池，没有矿区，没有阵台，甚至连正式命名都没有，只在某些古老的典籍角落里，被草草标注为“禁区”，并附上一句注解：

　　——非授权，不得靠近。

　　顾青云几乎是本能地扭头看去。

　　在那里，规则网显得格外紊乱。

　　正常区域里细密而有序的规则线，在那一片地方变得支离破碎，有的线头悬在半空，有的则被粗暴打结，还有一些干脆消失，露出其后难以描述的黑暗空白。

　　“那里是——”

　　慕容霜也察觉到了那股异常。

　　“禁地。”

　　顾青云喘着气，声音嘶哑。

　　“是他们……不愿提起的地方。”

　　“也是……所有被删掉的东西，最后被丢过去的垃圾堆。”

　　“你想进去？”

　　慕容霜一愣。

　　“他不会让我们进去的。”

　　“所以要现在。”顾青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执拗。

　　“趁他还没完全调整好这片区域的权限。”

　　——

　　他强撑着抬起手。

　　体内仙帝真意摇摇欲坠，却仍被他一点点凝聚在指尖，化作一道细小而顽固的光线。

　　那光线没有朝神帝方向去，而是笔直射向远方那片规则紊乱的禁区边缘。

　　在接触到那里的瞬间，顾青云清晰感觉到了一股截然不同于神界的气息。

　　那不是神性。

　　更像是一段被写到一半就被人匆忙按下“暂停”的代码。

　　“这里，是你们不想让人看到的地方吧。”

　　顾青云喃喃，“那我就偏要看一眼。”

　　他以仙帝真意为“异常输入”，在那块尚未完全封死的规则空白中，硬生生挖出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那缝隙不大，却足以容纳几个人的身形穿过。

　　与此同时，高天上的神帝脸色微变。

　　“住手。”

　　这是他第一次带上明显的怒意。

　　“那里，不是你这层存在可以踏足之地。”

　　“你若进去，不只是你自己会被抹除，连这一层世界都可能受到波及。”

　　顾青云笑了。

　　“那说明——”

　　“你也不能完全掌控那里。”

　　“既然如此，”

　　“那就是我该去的地方。”

　　——

　　“走！”

　　他一把抓住慕容霜的手，又朝司空羽等人扔出几道光符，将他们身上的伤势暂时封住。

　　慕容霜没有再犹豫。

　　她反手扣紧他的手腕，剑意如潮水般向前席卷，硬生生在那道缝隙前开出一条更宽的路。

　　司空羽提剑殿后，几名幸存的远征军精锐咬牙紧随其后。

　　他们如同一串被逼到绝境的光点，朝着那块连神帝都不愿轻易触碰的黑暗边缘冲去。

　　神帝终究还是出手了。

　　他那第三指落下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也更为冷酷决绝。

　　这一指若是完全落在他们身上，别说禁地，就连骨灰都难留下。

　　然而，当那一指真正触及禁地边缘时，却猛地一顿。

　　仿佛有某种比他更高位的规则，在那一瞬间发出了一声冷冷的提示：

　　——访问被拒绝。

　　——当前权限不足。

　　神帝眸中光芒一冷。

　　“你在威胁我？”

　　他仰头，看向更高处那层看不见的天幕。

　　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来自禁地深处的一丝极微弱，却蛮横到近乎刺目的光，在短暂闪烁之后，又被厚厚的规则层层遮蔽。

　　借着这短短的间隙，顾青云等人的身影，终于全部没入那道缝隙之中，消失在禁地背后。

　　——

　　禁地内部，没有想象中的轰鸣与怒吼。

　　相反，第一时间扑面而来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

　　这里没有神城，没有山河，甚至连正常意义上的“天地”都很难找到边界。

　　顾青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半天才确定那块脚下的灰白并不是石头，而是一片被人涂抹到只剩骨架的世界残片。

　　远处，有残缺的城廓悬在半空，下半截被粗暴地抹去；

　　更远处，有一条只画到一半的河流，水流在某个点突然停止，再往前就是空白；

　　还有一座山，山体纹理精细，山顶却像被橡皮擦来回擦过，只剩下一团模糊不清的灰影。

　　“这就是……”

　　司空羽艰难地爬起身，喉咙发干。

　　“他们的——”

　　“草稿堆。”

　　顾青云接过话。

　　他撑着身体，抬头望向更远更高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团庞大到难以形容的光影，若隐若现。

　　那光影不是固定的形状，而是不断变换：

　　有时像一双手，在捏合山河；

　　有时像一支笔，在纸上飞快描摹；

　　有时则像无数代码行，在虚空中闪烁、排列、被删除、又被写下。

　　每一次变化，都会有碎片从那团光影下方脱落，坠入他们所在的这片废墟，成为新的“残片”。

　　“神界，并不是一开始就是现在的模样。”

　　顾青云缓缓道。

　　“在它被端上台面之前，这里大概就是他们改来改去的地方。”

　　“那些被他们觉得不完美、不稳定、或者不够听话的版本，都被丢在这里。”

　　慕容霜握紧了剑。

　　“那我们现在，算是哪一类？”

　　“还在被运行的那个世界里的异常进程。”

　　顾青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止不住的疲惫，却也有一种奇异的清醒。

　　“但——”

　　他抬头，目光与那团高处的光影遥遥相对。

　　“只要我们还在运行。”

　　“他们就得继续写补丁。”

　　“而每多打一行补丁，就多一处出错的可能。”

　　远处那团光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一顿。

　　随即，数不清的规则之线疯狂涌动，试图将这片禁地外泄的所有异常全部重新封死。

　　顾青云只觉得耳边有无数低沉的嗡鸣声在回荡，仿佛在警告，又仿佛在咒骂。

　　“吵死了。”

　　他撑着最后一点清明，闭上眼睛，低声道：

　　“先睡一觉。”

　　“等我醒了，再慢慢看你们这段代码，到底哪里写错了。”

　　话音落下，他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禁地中，一片死寂。

　　只有那无数悬浮在半空的残缺世界碎片，缓缓旋转着，将这群从外界闯入的“异常进程”层层环绕。

　　某个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一块破碎世界的断面上，一行早已被抹去大半的神文，忽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一点光。

　　那光若有若无，却像是在对某个久违的来客，发出一声深埋已久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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