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新秩序之约

　　神界高天之上，风声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撕裂天幕的规则匹链已经消散，那些遮天蔽日的军阵也在一声声号角中缓缓后撤。

　　庞大的战场，就像被人一把按下了暂停键之后，又小心地切回了正常速度。

　　残破的战阵、坠落的神兵、焦黑的地面、尚未熄灭的火焰，都静静躺在原地。

　　只有救治伤员的喊声、传令的吼声，还在这片废墟上空此起彼伏。

　　——

　　顾青云立在半空，目光缓缓扫过脚下。

　　刚刚那一连串高维层面的对冲，让他的神魂仍旧隐隐发胀，眉心深处那颗混沌种子也在不安地轻颤。

　　但至少有一件事已经确定了。

　　“现在，暂时没人能一键把这地方删了。”

　　他心里默默想道。

　　“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把自己删干净，就看我们自己。”

　　下方，两界军阵已经在各自主帅的命令下后撤。

　　大旗缓缓落下，杀气在冷风中一点点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混乱而嘈杂的善后声。

　　反抗军战士、仙界修士、甚至一些神族小将，都在战场上奔走。

　　有人抬着担架，有人用灵力为倒地者止血，有人蹲在尸体旁默默垂头。

　　敌我界线在这一刻变得模糊起来。

　　——

　　神帝缓缓起身。

　　他身上的天神战甲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神血从裂口处缓缓渗出，却再没有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他抬头看向顾青云。

　　“你说得对。”

　　他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已经稳了下来。

　　“这一盘棋，要不要再下下去，不该只由上面那只手来决定。”

　　“至少……”

　　“这一层的棋子，有资格说一句话。”

　　顾青云看着他，微微点头。

　　他并没有把这当作什么隆重宣誓，只是抬手，展开一幅简略的战场沙盘。

　　沙盘上，两界军阵的标记正在快速后退，中间一大片染血的区域被标成灰色。

　　“从这一刻起——”

　　他的声音顺着灵力传遍整片战场。

　　“仙界与神界，暂时停战。”

　　“无论你之前站在哪一边，这一刻，都先把兵刃收起来，先救人。”

　　“因为不管我们彼此有多少旧账，若这摊血继续流下去，在更高的地方，只会被写成一句。”

　　“——‘本批实验严重失控，已重置’。”

　　这句话一出，不少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他们未必完全听懂“实验”是什么意思，但刚才那只差点把世界拍碎的灰白大手，没人会忘。

　　“从今天起，你们可以继续记恨，可以继续要求偿还血债。”

　　“这些都不会一笔勾销。”

　　“但在那之前——”

　　“我们得先证明一件事。”

　　“哪怕没有那只手，这一层也不一定会崩。”

　　“我们自己，有能力把这盘棋盘活。”

　　——

　　战场四周，一面面战旗缓缓垂下。

　　不少人握着兵刃的手指在轻轻发抖，却终究还是把刀慢慢挪回了刀鞘。

　　反抗军阵营中，有人低声骂了句粗话，红着眼把倒在地上的战友扛上担架。

　　神族一侧，有年轻神将咬着牙，僵硬地伸手扶起一名昏迷的反抗军修士，表情复杂到极点。

　　“别动。”

　　“你再乱动，血止不住。”

　　那声音很生硬，却硬生生从“俘虏”变成了“病号”的语气。

　　顾青云看着这一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些。

　　真正的账，总要有人来算。

　　但至少，不必在这片废墟上，再多添一层“被删档”的讽刺。

　　——

　　短暂的善后之后，高空中悬起了一座临时议事台。

　　那既不是仙界的道台，也不是神界的神殿，只是一片由规则之力临时冻结出的透明平面。

　　顾青云、神帝，和几位仙界、反抗军的主事人齐聚其上。

　　白玉京、慕容霜、几位仙界老祖，以及反抗军的骨干首领，都在列。

　　一时间，气氛十分凝重。

　　没人再提“谁赢谁输”，因为刚才那只差点把世界删掉的手，让胜负这两个字显得很可笑。

　　“接下来，要怎么做？”

　　有仙界老祖开口，目光在顾青云与神帝之间来回。

　　“刚才那位古老神王已经放下话，要在皇城开一场所谓的‘新旧秩序对赌’。”

　　“我们若不接，便会被说成理亏。”

　　“我们若接……”

　　他顿了顿。

　　“那就等于把两界的命运，都押在这一场试炼上了。”

　　神帝的目光有片刻的飘忽，随即重新变得坚定。

　　“这话该由我来说。”

　　他低声道。

　　“这场试炼，对你们而言，是一次冒险。”

　　“对我，对神界旧秩序而言，则是一场审判。”

　　“无论结果如何，旧的那套，都不可能再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们若不接，旧秩序会借此说你们‘只会嘴上说新秩序，不敢真比’。”

　　“你们若接——”

　　“至少，有机会把这件事摊开在阳光下，让所有人一起看清，到底是谁更适合掌权。”

　　顾青云轻轻点了点头。

　　“皇城。”

　　他看向远处仍立于云海上的那座巨城。

　　“他们选皇城来开这场‘听证会’，一是为了气势，二也是为了让神界内部的旧规则暗中帮忙。”

　　“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如果能在他们最熟悉的地盘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旧秩序的漏洞扒出来，再用一套更稳的新规则把它们填上……”

　　“那之后，无论是上面那只看不见的手，还是这里所有人，都很难再假装没看见。”

　　白玉京在一旁咳了一声，尽量用轻快点的口气打破沉默。

　　“总之，是一场必须打的架。”

　　“区别在于，这次不是比谁拳头大，而是谁的规则更靠谱。”

　　“那不正是你的主场？”

　　顾青云瞥了他一眼。

　　“你这嘴巴，什么时候学会说人话了？”

　　短暂的笑声在议事台上闪了一下，很快又被压回去。

　　——

　　“那就这么定。”

　　顾青云收敛笑意，看向在座众人。

　　“第一条：仙神两界在正式试炼前，维持停战。”

　　“战场善后，各自负责各自的人，但不再主动挑衅。”

　　“第二条：以神界皇城为场地，召开公开听证与规则试炼。”

　　“仙界、神界、反抗军、底层势力，都可以派代表到场。”

　　“但在会场中，所有人都必须遵守一条底线——”

　　“不能借听证之名，直接发动屠杀。”

　　“否则，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会被视作故意触发‘失败样本’结局。”

　　“这条，由我来负责执行。”

　　他看向神帝。

　　“你这里，有问题吗？”

　　神帝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头。

　　“我会在神界内部下令：听证会期间，任何以神界名义发动的屠杀，皆视为叛乱。”

　　“我亲自背书。”

　　顾青云目光一转，看向仙界一侧的几位老祖。

　　“仙界这里呢？”

　　那几位对视一眼，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缓缓开口。

　　“仙界不会在会场主动开杀。”

　　“但若有人敢当着我们的面，借听证之名行屠杀之实，我们不会坐视不理。”

　　“只要你敢站出来，我们会在那一刻，选择站在哪一边。”

　　“很好。”

　　顾青云点头。

　　“那这条底线，就算是两界共同签过字了。”

　　——

　　议事台上的讨论持续了一段时间，确定了听证会的大致形式和参与人选。

　　慕容霜将代表仙界修士的利益发声；

　　几位反抗军代表，将为神界底层与被压迫者说话；

　　神帝则不得不以“前任秩序维护者”的身份，站在新旧之间接受质询。

　　顾青云，则是那套尚未完全成形的新秩序的提出者和执行人。

　　“名头听起来很吓人。”

　　白玉京在散会时小声嘟囔了一句，“最高仲裁什么的，我听着都替你累。”

　　顾青云没理他。

　　他此刻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勾勒那场试炼的轮廓。

　　“我们不能在一开始，就把所有规则写死。”

　　他在心里对系统说。

　　“写得太细，他们反而容易钻字眼，或者把责任全推到条文上。”

　　“但至少，要有几条边界。”

　　“比如——”

　　“任何一方提出的方案，不能以‘删掉另一方’作为前提。”

　　“任何试炼项目，都必须在‘不触发上层重置’的风险阈值内进行。”

　　“以及……”

　　他顿了顿。

　　“无论结果如何，这一层不能再被视作‘没人管的实验场’。”

　　系统静静听着。

　　“你这是在给以后留扩展接口。”

　　它评价道。

　　“先定边界，再在边界内试错。”

　　“这比他们之前那套‘重置优先’的逻辑强多了。”

　　“别夸我。”

　　顾青云淡淡道。

　　“夸多了，我会以为你要收咨询费。”

　　——

　　与此同时，在皇城深处。

　　一座早已封存的古老神殿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

　　金色战甲的古老神王站在殿前，身后跟着数位神族高层。

　　殿内深处，一圈圈古老阵纹在幽暗中亮起，像是沉睡许久的巨兽在翻身。

　　“旧秩序，不是那么轻易就会被推翻的。”

　　神王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他们要在皇城开什么听证会，要用什么新秩序……”

　　“随他们去。”

　　“但这里——”

　　“才是真正决定生死的地方。”

　　他抬手，指尖在虚空中一点，一道又一道古老的神界禁制条文从殿顶垂落，重新接入皇城的底层结构。

　　“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让他们知道，没有旧秩序兜底，这一层世界撑不了多久。”

　　身后一位神族高层犹豫道：

　　“那位神帝若是反对……”

　　“他现在连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

　　神王冷笑。

　　“让他去听证会上赎罪、做表态好了。”

　　“真正的棋，我们在地下下。”

　　——

　　消息很快在两界高层之间传开。

　　皇城将在三日内重开大门，届时举行面向两界的“新秩序讨论与试炼”。

　　时间不算长，甚至可以说得上仓促。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谁想拖就能拖的事。

　　越拖，上面那只看不见的手，就越有理由把这一层打成“失败样本”。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日里，战场上的尸体被陆续运回各自阵营。

　　有人连名字都没来得及确认，就只能被粗略地记在一块碑上。

　　哭声、怒骂声、诵经声、传号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曲嘶哑的送别。

　　与此同时，仙界和反抗军的代表团也在做准备。

　　慕容霜一边安排行程，一边压着自己的剑意，免得自己在皇城见到某些人时忍不住先拔剑。

　　药灵儿则在一旁翻看厚厚一摞整理好的“底层诉求清单”，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些，都是他们想借你嘴说出来的话。”

　　她揉了揉眉心，对顾青云道。

　　“你要是每一条都照单全收，你会被淹死在细节里。”

　　“我知道。”

　　顾青云点点头，“听证会不是许愿池。”

　　“但至少，他们得看到，自己说的话，有被认真听进去过。”

　　“有些东西现在解决不了，也得给出一条看得见的路。”

　　“否则，新秩序这仨字，只是把旧秩序那层漆换了个颜色。”

　　药灵儿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以前你只是给功法写补丁。”

　　“现在，你要给一整层世界写补丁了。”

　　“压力大吗？”

　　“还行。”

　　顾青云耸了耸肩。

　　“反正已经被上面那帮人写进他们的日志里了。”

　　“多一条、少一条 bug，不差我这一回。”

　　——

　　三日之期一到，神界皇城重新亮起了灯火。

　　破损的城垣被暂时修补，坍塌的殿宇被规则之力托起固定，一条条通往皇城的神光大道在云海中展开。

　　两界代表团的飞舟、仙鹤、战车，沿着这些大道缓缓驶入。

　　城门前，没有昔日那种高高在上的神兵列阵，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表情复杂的神族禁军。

　　他们举着长枪，目送一批又一批陌生的面孔踏入曾经只属于神族的圣地。

　　顾青云与慕容霜、药灵儿等人并肩而行。

　　当他踏过城门的瞬间，眉心的创世种子轻微一颤。

　　系统在他脑海中提醒：

　　“注意，皇城底层的旧禁制有被重新唤醒的迹象。”

　　“它们暂时还没完全连上主权能，但有人在往那边接线。”

　　“能锁定是谁吗？”

　　“暂时不能。”

　　系统语气沉了沉。

　　“这里毕竟是神界的老地盘。”

　　“很多东西，本来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制的。”

　　“不过——”

　　它顿了顿，“有一点可以确定。”

　　“他们既然选择在皇城开这场听证和试炼，就不会把禁制开的太明目张胆。”

　　“真正要动手，一定是在规则已经写上去之后。”

　　“那样，他们才能把后果也写在你的头上。”

　　顾青云轻轻吸了口气。

　　“所以，我们得抢在他们动手之前，把足够多的人，站到新秩序这一边。”

　　“让他们自己看到——”

　　“旧的那套，一旦动起来，不只是我们会死，他们也得一起陪葬。”

　　他抬头望向皇城深处。

　　主殿已被重新布置成听证场。

　　宽阔的殿堂中央，悬着一枚巨大的规则结晶，里面映照着仙神两界的山河轮廓。

　　那是这场试炼的舞台，也是上面那只看不见的手，此刻最关注的窗口。

　　在人群的喧嚣与脚步声中，顾青云缓缓迈步，走向那片即将决出新旧秩序去留的殿堂。

　　他知道，从踏入皇城的这一刻起，无论是两界众生，还是更高处的观察者，都不会再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修士。

　　而这一次，他要 debug 的对象，不再只是某套功法、某条规则，甚至不只是那块扭曲的残念。

　　而是——

　　一整套，早已习惯了“删档重开”的世界思维方式。

　　而皇城大殿中逐渐凝聚的低压气息，则在悄无声息间，宣告着：

　　新秩序与旧神权之间的第一场正面交锋，已经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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