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创世试炼

　　创世之日。

　　议会主厅上空的规则穹顶，被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无数条来自高维的视线，穿透层层维度，悄然落在同一点上——

　　那是议会隔离区最深处，一座以纯粹规则搭建而成的祭坛。

　　此刻，顾青云正站在那座祭坛的中心。

　　在他四周，是像水波一样起伏的虚空，

　　再往外，则是一片彻底被隔绝开的黑暗。

　　那黑暗不属于任何已知宇宙，

　　不属于任何时空坐标。

　　那是被议会称为「创世虚空」的地方。

　　——

　　永恒至尊、各位长老与无数观察员，

　　通过规则通道观测着这一切。

　　但他们再怎么靠近，

　　也只能在创世虚空的最外层徘徊，

　　无法干涉其中分毫。

　　因为从踏入那片虚空的瞬间起，

　　顾青云，便只剩下一个身份——

　　“创世者候选”。

　　——

　　“准备好了吗？”

　　耳边响起永恒至尊的声音，

　　并非真正传音，

　　而是创世试炼规则在启动前给予的最后一次沟通许可。

　　顾青云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我准备好了。”

　　“无论结果如何。”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脚下的规则祭坛悄然消失。

　　连同他身上的一切参照物——

　　没有上下，没有远近，

　　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也没有任何可以依托的力量流动。

　　只剩下——

　　彻底的虚无。

　　——

　　创世虚空，与普通意义上的“黑暗空间”完全不同。

　　在黑暗里，至少还存在“光”的缺席，

　　还保留了时间在缓慢前行的痕迹。

　　而在这里，

　　连“缺席”本身都不存在。

　　顾青云第一次真正明白，

　　什么叫“从零开始”。

　　不，是从比零更低的地方开始。

　　因为在有“零”的地方，

　　至少还有一个可供计数的基准。

　　而这里，连“计数”都没有。

　　如果换做普通修士，

　　哪怕是仙帝巅峰，

　　在这样的虚无中停留片刻，

　　恐怕都会因为失去一切参照而彻底迷失。

　　但顾青云没有。

　　他静静地站着，

　　让自己的意识一点点从“我在哪里”的茫然，

　　回到“我要做什么”的清明。

　　——

　　就在这时——

　　一枚由规则凝成的光板，

　　在虚无中悄然浮现。

　　那是创世试炼的规则投影。

　　简单，却冷酷。

　　“试炼要求如下——”

　　“其一：在创世虚空中，

　　独立构建一颗完整的宇宙雏形。”

　　“其二：该宇宙须具备自洽的时空结构、基础规则、能量体系与演化机制。”

　　“其三：宇宙投入运行后，

　　须在无外力干预的前提下，

　　自主运行至少一千年。”

　　“其四：在这一千年内，

　　不得出现任何致命性崩溃。”

　　“任何一条不满足——”

　　“视为试炼失败。”

　　光板在虚空中缓缓消散。

　　顾青云却已经将每一条，都牢牢记在心中。

　　“千年不崩。”

　　“而且不能亲自下场救火……”

　　他低声自语。

　　这比他在高维试验域中做的任何一次推演都要苛刻。

　　因为过去的所有模型，

　　只要临场发现问题，

　　他总还能伸手补一补、改一改。

　　而这一次——

　　当宇宙真正被推入运行轨道之后，

　　他的每一次“想多扶一把”，

　　都只会被试炼规则视作失败的证明。

　　——

　　“那就，从最底层开始。”

　　顾青云在心中默念，

　　让自己恢复到最熟悉的状态。

　　不是作为长老，

　　不是作为副首席，

　　而是作为一个习惯从底层梳理问题的“架构师”。

　　第一步，

　　是时空。

　　没有时空，

　　一切存在与变化都无从谈起。

　　顾青云调动统一法则，

　　在虚无中缓缓勾勒出第一条“时间轴”的概念——

　　那不是单纯的一条线，

　　而是一整套关于“因与果如何排列”的约束。

　　随着这套约束被写出，

　　原本完全静止的虚无中，

　　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前后”差异。

　　接着，

　　是空间的骨架。

　　他没有直接复制任何一个现成宇宙的空间结构，

　　而是结合这几年在试验域里的经验，

　　构建出一套更适合中型修真宇宙的层级结构——

　　既保留足够的延展性，

　　让未来有开辟高维空间与附加界域的余地；

　　又避免过度复杂带来的调度成本，

　　不让每一次局部变动都牵一发动全身。

　　统一法则在他的手中，

　　像是一支蘸满光辉的笔，

　　在虚无中一笔一划地画出时空的轮廓。

　　很久之后，

　　一片仍旧空旷、却已经拥有“上下左右、前后内外”的雏形空间，

　　静静悬浮在他的意识前方。

　　——

　　第二步，

　　是基础规则。

　　这是他最熟悉，也是最谨慎的一环。

　　“不能贪多。”

　　他很清楚这一点。

　　规则不是越多越好，

　　而是需要在“覆盖必要情况”与“维持整体简洁”之间找到平衡。

　　过多的基础规则，

　　会让任何一次演化都变成在一堆禁令中艰难行走；

　　太少的基础规则，

　　又会让宇宙在微小扰动下轻易崩解。

　　顾青云以优化理论为参照，

　　先搭起最核心的几层——

　　——物质与能量的转化条款；

　　——生灵意识与规则反馈的基本机制；

　　——因果记录与回放的骨干架构；

　　——灾难发生与缓冲的底线约束。

　　这些东西，

　　并不直接决定任何一个具体文明会怎样走，

　　却决定了“无论走向何处，

　　这个宇宙大致会以怎样的方式回收代价”。

　　基础规则写好的那一刻，

　　整个时空骨架微微一颤，

　　仿佛从纯粹抽象的线条，

　　开始向“可以承载内容”的容器转变。

　　——

　　第三步，

　　是能量体系。

　　他为这颗宇宙设计了类似灵气与元素并存的双轨制能源结构。

　　灵气，作为修行与生命演化的基础；

　　元素，则作为物质世界细节丰富度与科技\/术法多元性的保障。

　　为了避免 Alpha 宇宙那种“少数区域长期占据绝大部分能量”的极端情况，

　　他在初始写入时，

　　就为能量循环埋下了数条“防止极端聚集”的缓冲通道。

　　这些通道不会直接干预任何一个宗门或势力的行为，

　　却会在能量长期朝某一端倾斜时，

　　悄然通过损耗与渗透，

　　把一部分“溢出”的力量带回更广阔的底层世界。

　　这不是绝对的公平，

　　却是一种“不会轻易走到完全失衡”的底线。

　　——

　　第四步，

　　是演化机制的雏形。

　　这里，

　　既有他从无数宇宙样本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也有他根据个人理解加入的新元素。

　　他没有为每一个文明都写好详细的剧本，

　　而是为“文明如何诞生、如何成长、如何面对选择”

　　提供了一套默认的模板。

　　比如——

　　在适当时机给潜力尚可的世界投放一些“高维碎片”，

　　以此激发它们对更高层次规则的好奇；

　　在某些文明陷入长期停滞时，

　　让天地适度地抛出变故，

　　逼迫它们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无论如何，

　　都尽量避免“只剩一条路可走”的死局。

　　——

　　这一切做完时，

　　顾青云才发现——

　　哪怕在他的主观感知中，

　　这一切不过是“认真做完一件复杂工作”的长度，

　　可创世虚空中的时间，

　　已经悄然流逝了很久很久。

　　若换算成外界时间，

　　或许只是刚刚过去几日；

　　可在这里，

　　他的意识，

　　已经在这份结构上来来回回地推演了不知多少轮。

　　——

　　他并没有立刻启动宇宙，

　　而是开始做他最擅长的事情——

　　调试。

　　第一轮，

　　他将这颗宇宙的时间缩放到极致，

　　让一千年的演化在极短时间内以“幻灯片”的形式掠过自己的视野。

　　结果——

　　在第六百年左右，

　　某片高维空间因为规则边界写得过于宽松，

　　被一群走极端路线的修行者钻了空子，

　　在那里堆叠出了一套几乎等同于“脱离本宇宙底层规则”的私有体系。

　　再往后，

　　那片高维空间与本宇宙主干的接口逐渐扭曲，

　　在第九百二十七年左右，

　　整个宇宙骨架开始出现不可逆的撕裂前兆。

　　——

　　“问题出在这里……”

　　顾青云沉下心，

　　一点点回放那一段演化路径，

　　重新审视自己当初在那片区域写下的条款。

　　很快，

　　他就找到了那个“看起来无伤大雅、

　　实则极易被滥用”的松动点。

　　他没有粗暴地把那一段全部删掉，

　　而是在保持原本扩展性不变的前提下，

　　增加了几条关于“与主干接口保持最低耦合度”的约束。

　　这一次，

　　当他重新跑过那一千年的模拟时，

　　高维空间依旧诞生了，

　　极端修行者依旧在那里折腾，

　　可当他们尝试彻底切断与本宇宙的联系时，

　　规则会以极高的代价提醒他们——

　　再往前一步，

　　就是共同毁灭。

　　大多数文明在这种情况下，

　　会选择退一步，

　　而不是把所有赌注都压在“自己绝不会出错”上。

　　——

　　类似的调试，

　　在接下来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时间里一次次上演。

　　有时候，

　　是时空稳定性不够，

　　某段空间在连续承受高强度冲击后，

　　出现了连规则都难以修补的裂缝；

　　有时候，

　　是能量分配过于偏斜，

　　导致一片区域提前走完了所有可能，

　　然后在漫长的百年里慢慢腐烂；

　　还有时候，

　　是演化路径被他自己写得太紧，

　　让整个文明几乎注定会走向某个看似光辉、

　　实则单调乏味的终点。

　　每一次问题暴露，

　　他都不会简单粗暴地“一删了之”。

　　而是先问自己几个问题——

　　“这是必然会导致整体崩溃的隐患吗？”

　　“有没有办法在不扼杀可能性的前提下，

　　把最坏的后果挡在阈值之外？”

　　“如果交给宇宙自己去修复，

　　它有没有足够的‘自愈能力’？”

　　在这个过程中，

　　优化理论被他用得淋漓尽致——

　　他不断调整参数、

　　重构模块、

　　为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预留接口。

　　而净化法则，

　　则负责在每一次重写后，

　　清理那些被遗留在规则缝隙里的“脏东西”。

　　——

　　外界时间，已过去整整一百年。

　　创世虚空之中，

　　顾青云的意识，

　　却仿佛已经在这颗尚未真正诞生的宇宙上，

　　走过了足足一万年。

　　他看着无数次演化被推倒、重来，

　　再推倒、再重来。

　　从最初那种“哪里不对就立刻动手改”的冲动，

　　到后来越来越多地学会——

　　在某些地方适当放手，

　　让宇宙自己去选择，

　　自己去承担，

　　自己去从失败中长出新的枝芽。

　　终于，

　　在又一次漫长的推演之后。

　　那颗尚未正式投入运行的宇宙雏形，

　　在他眼前稳定了下来。

　　时空骨架不再轻易颤抖，

　　基础规则之间的冲突被压到了一个有限的、

　　可以被长期消化的范围内；

　　能量循环不再出现大面积淤积与枯竭，

　　演化路径的整体走势也不再轻易滑向某个必然毁灭的深渊。

　　这一次，

　　就连他自己，

　　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出明显的“必崩点”。

　　“勉强……可以了。”

　　顾青云在心中喃喃。

　　这不是完美，

　　却是他在一万年体感时间里，

　　用无数次试错换来的“勉强稳定”。

　　——

　　最后一步，

　　就是启动。

　　只要他将这颗宇宙从创世虚空推入真实的多元宇宙时间长河中，

　　那条被写在试炼规则里的计时，

　　便会正式开始。

　　一千年。

　　在那之后，

　　结果见分晓。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

　　他缓缓抬起手，

　　准备按下那道象征着“投入运行”的启动印记。

　　就在这一刻——

　　他的指尖，

　　忽然停住了。

　　一种极其细微、

　　却让他本能感到不安的波动，

　　在宇宙雏形的某个角落闪了一下。

　　那并不是显而易见的裂缝。

　　如果不是在这颗宇宙上反复推演了无数次，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会注意到。

　　可现在，

　　那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

　　在他眼中，却像是深夜里忽明忽暗的一点火星。

　　“……不对。”

　　顾青云收回手。

　　他再次沉入那颗宇宙的内部，

　　将所有与能量循环相关的条款与流向，

　　一条条抽出来重新审视。

　　很快，

　　问题浮出水面。

　　在某一段看似完美闭合的循环链路中，

　　他当初为了提高效率，

　　写入了一条极其细小的“加速条款”。

　　这条条款在短期内的确能让能量在各界之间流转得更加顺畅，

　　甚至在前几次推演中，

　　也帮他解决了不少局部供需不平衡的问题。

　　可当他把时间轴拉得足够长——

　　一百年，

　　五百年，

　　一千年……

　　那条加速条款带来的“微小偏差”，

　　开始一点点累积。

　　直到在某个节点之后，

　　能量循环链路中的一环，

　　因为长期超负荷运转，

　　在模拟中悄然断裂。

　　断裂的那一刻，

　　整个宇宙的能量系统都会受到牵连，

　　像是一颗本来运转良好的心脏，

　　忽然在某个看似普通的心跳间停摆。

　　结果只有一个——

　　千年未满，

　　宇宙必然崩溃。

　　顾青云看着那个被拉长后的未来片段，

　　沉默了很久。

　　“也就是说——”

　　他轻声道。

　　“如果现在就启动，

　　这一颗宇宙，

　　最多也只能稳定运行九百九十九年。”

　　“在试炼规则看来，

　　这和活不过一年，

　　并没有本质区别。”

　　创世虚空中，

　　一片死寂。

　　那道象征着“投入运行”的启动印记，

　　仍旧安静地悬浮在他面前。

　　只要他伸手按下去，

　　一切就会进入倒计时。

　　而现在，

　　他第一次，

　　在真正的意义上被逼到了一个——

　　“要么立即启动、赌一线生机；

　　要么推倒重来、却未必来得及”的节点。

　　顾青云缓缓握紧了拳头。

　　“……问题，在这儿啊。”

　　“能量循环系统的微小缺陷。”

　　“如果不处理，

　　这一千年，

　　终究撑不过去。”

　　创世试炼，

　　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难题，

　　却已经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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