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踏入虚空

　　议会大殿中，一瞬间安静得近乎诡异。

　　顾青云那句“带队进入虚空海，去寻找本源之地”，还回荡在每一个维护者的心神里，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刚刚投入平静已久的湖面。

　　涟漪正在扩散。

　　也是在这一刻，各种情绪被同时按下了启动键——

　　担忧、震惊、期待、不解。

　　光幕上一道道代表不同文明的投影光点，终于不再静止。

　　“虚空海……”

　　有来自边陲世界的代表，下意识低声重复。

　　“那可是连虚空至尊都要谨慎三分的地方。”

　　“你若一去不回，多元宇宙怎么办？”有人干脆直接问出口。

　　这句话问得并不客气，却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

　　顾青云并未立刻回应。

　　他只是抬手一挥。

　　一道新的光幕在他身侧缓缓展开，将过去百年里多元宇宙的自检记录、修复日志、异常警报与处理结果，一项一项地，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从最底层的世界运行，到上层战线的调度，再到优化师联盟各部门的例行体检结果。

　　密密麻麻的数据与画面，像是一条被拉直的时间线。

　　“你们刚才已经听过总结。”

　　顾青云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这百年来，多元宇宙不是没有出现过问题。”

　　“但每一次，都是你们自己发现、自己处理。”

　　“我一直在，看着，也在必要的时候做了一点修补。”

　　“可真正让这套系统跑下来的，不是我一个人。”

　　他抬手，指向光幕中一条条代表不同维护节点的线条。

　　“而是这一整套已经成形的‘自检与自修’机制。”

　　“它，才是你们真正的底气。”

　　有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有人原本紧绷的神情，稍稍松了一线。

　　可担忧并未因此消失。

　　“就算如此……”

　　一位来自上层议会的长者投影略微前倾，语气仍然凝重。

　　“你若离开，多元宇宙终归少了一个‘最后兜底’的人。”

　　“当年魔帝、血月大祭那种级别的变故，谁能保证不会突然卷土重来？”

　　“如果你正好在虚空海深处，连信号都传不过来呢？”

　　这是所有人最不愿直视，却不得不问的问题。

　　顾青云没有回避。

　　“所以，我不会一个人走。”

　　他很平静地回答。

　　“我会留下一个足够稳的‘代管层’。”

　　说着，他将目光投向某个方向。

　　一道身影从光幕后方缓缓走出。

　　白衣，折扇，神情一如既往的温雅。

　　白玉京。

　　“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打算接这摊子。”

　　白玉京摇着折扇，笑得有些无奈。

　　“但考虑到顾兄这次要去的地方，十有八九没信号，我要是再躲，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众人一怔，随即有轻笑声在大殿角落响起，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一句话，硬生生冲开了一条缝。

　　“多元宇宙首席之位，自今日起，暂由白玉京代管。”

　　顾青云在笑声尚未完全散去时，给出了正式的宣布。

　　“我会把虚空层面授权中，属于这一侧的权限，全部在系统中转交给他。”

　　“若有重大变故，白玉京拥有临机决断权。”

　　“唯一的原则——”

　　“任何时候，优先保证整体稳定。”

　　白玉京收起折扇，难得正色。

　　他朝顾青云深深一揖，随后转身，向在场所有代表行礼。

　　“在顾兄回来之前，我会尽力不让大家后悔这个决定。”

　　“当然，如果哪位前辈对我的布阵、推演或治理思路有更好的建议……”

　　“欢迎随时来拍桌子。”

　　议会大殿中，紧绷了许久的情绪，终于被这略显调侃的语气冲淡不少。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上界统帅开口，语气干脆。

　　“准备时间不会太长。”

　　顾青云看向他，又看向慕容霜与药灵儿。

　　“虚空那边在酝酿什么变局，我们现在还看不清。”

　　“等得越久，主动权越少。”

　　“所以——”

　　“最多再做一次全局体检和资源调度，确认后备力量足够，然后就走。”

　　“放心。”白玉京插话，“我已经按你的模板，给后备军团和后勤系统预留了冗余。”

　　“你若真在外面闯出什么大动静，这边至少还能顶一阵子。”

　　议会之上，更多的光点开始稳定下来。

　　有人仍旧忧心忡忡，却不再反对。

　　有人在记录板上，用力划下了一个新的时间节点。

　　这一刻，“虚空海远征”不再只是顾青云个人的冲动，而被整个多元宇宙，郑重地写进了运行计划。

　　……

　　告别没有太多煽情的场面。

　　顾青云一向不擅长这种。

　　他只是和最关键的几个人，逐一确认了最后的细节。

　　青云优化学院，将在白玉京的统筹下，继续扩散优化师体系。

　　莫问天接下体修军团的统帅旗，负责边界一线的硬防。

　　李黑则把更多心思放在大阵与监控上，确保任何异常波动，都能在第一时间被捕捉。

　　“你们看着就像一个大型程序，终于学会了自己做体检。”

　　送别时，顾青云打趣了一句。

　　“接下来，我只是去查查这个‘程序’外面的运行环境，还健不健康。”

　　“查完就回来。”

　　慕容霜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说“你一定要小心”之类的话。

　　那种话，这些年已经说过太多次。

　　她只是伸出手，理了理他肩头并不存在的褶皱，然后退到他身侧。

　　站在了，同行者的位置。

　　药灵儿则是最后一个靠近他的。

　　“我把这边的生命脉络都梳理了一遍。”

　　她小声道。

　　“如果你们在那边遇到什么……特别恶劣的地方，记得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从这边，帮你们‘接根’。”

　　顾青云点点头。

　　“那就拜托你帮我们，留一条看不见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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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超级宇宙的那一刻，没有钟声，也没有号角。

　　只有一圈无形的界壁，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道极薄的膜，薄到几乎感知不到，却同时承载着无数文明的时空痕迹。

　　慕容霜、药灵儿、上界统帅，依次站在他身后。

　　在更远处，白玉京、莫问天、李黑等人，通过各自的节点遥遥望来。

　　顾青云深吸一口气。

　　虚空战甲在他体内缓缓苏醒，像是一层看不见的外壳，轻轻贴合在他的气机与神魂之上。

　　他向前迈出一步。

　　脚尖触碰到那层看不见的界壁。

　　没有任何声响。

　　只是眼前一花——

　　所有属于“空间”“距离”的概念，在同一瞬间被抽走。

　　原本清晰可见的星河、世界海、议会主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过，所有色彩被拢成了一抹单调的灰白。

　　紧接着，那抹灰白也被揉碎，化作无数细小的颗粒，在他周围漂浮。

　　那是——

　　虚空海。

　　真正意义上的，虚空海。

　　这里没有可以依托的地面。

　　也没有可以辨识方向的星辰。

　　连“上”和“下”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无数层次不同的噪声，在感知中此起彼伏。

　　“这就是……你之前提过的那种环境？”

　　上界统帅皱了皱眉。

　　他的身躯再怎么强悍，在这样完全失去参照的地方，也难免产生一瞬的眩晕。

　　“比我当年从远处看到的，还要再乱一点。”

　　顾青云闭上眼，任由那些噪声扑面而来。

　　虚空战甲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从他身上向外荡开，把最近的一层混乱轻轻推远，像是在四周围出了一小片相对“安静”的空间。

　　“大家暂时把感知收回来。”

　　“以我为中心，看‘内部’。”

　　慕容霜很快调整过来，剑意内敛，只在身周留下一圈若有若无的锋芒，用来切碎偶尔闯进来的虚空碎屑。

　　药灵儿则更干脆，直接把自己的感知范围压缩到与顾青云几乎重叠，只保留一条极细的“生机线”，用来探测周围是否存在足以威胁众人本源的危险。

　　“乱流来了。”

　　几乎就在她收束完气机的同时，顾青云低声开口。

　　远处本就紊乱的噪声，忽然像被人拨动了一下。

　　某种更具方向性的力量，在极短时间里叠加、聚拢，化作一股看不见的洪流，从某个方向轰然涌来。

　　那不是风。

　　也不是水。

　　更像是整个运行环境在某条隐形的缝隙处突然塌陷，引发的大规模“坠落”。

　　所有被波及到的虚空纹理，在被卷入的瞬间，都会被撕成粉末，再被更深层的混沌吞没。

　　“抓稳了。”

　　顾青云低喝一声，虚空战甲的灰白光纹在他周身骤然一亮。

　　一层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薄膜，瞬间撑开，把慕容霜、药灵儿、上界统帅全部笼罩在内。

　　乱流撞上那层薄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一阵几乎让人神魂发闷的“嗡鸣”。

　　那膜面在极短时间里被压得大幅塌陷，又在虚空战甲的自修下迅速弹回，如此反复，仿佛在与整条乱流“角力”。

　　“这种力量，不是简单的规则风暴。”

　　顾青云在乱流正面顶压的同时，抽出一部分心神，去捕捉其中的节奏。

　　“更像是虚空海在做整体调节时，产生的‘回弹’。”

　　“找到节奏，我们就能找到不被拍碎的路线。”

　　他一边说，一边在识海中快速搭建模型。

　　在下层世界，他习惯用阵图、符号、公式来帮助自己思考。

　　而在这里，他只用最直观的“起伏线”来记录这股乱流的变化——

　　哪里是高峰。

　　哪里是低谷。

　　哪个时间段的冲击最强，哪个间隙勉强可以喘口气。

　　很快，一条若有若无的“安全带”从乱流内部勾勒出来。

　　“往左偏三分之一。”

　　“别和主流对着刚。”

　　“顺着它的节奏，插在两股力量之间。”

　　顾青云脚下虚空微微一滑，整个人带着身后三人，顺着那条“安全带”悄然偏移。

　　原本正面扑来的乱流，瞬间从他们身侧掠过。

　　那种仿佛要把人扯成碎片的撕扯感，立刻减弱了大半。

　　慕容霜长出一口气。

　　“第一次来这地方，就敢拿乱流练身手，你还真一点没变。”

　　“以前是练功法，现在是练环境。”顾青云笑了笑，“本质差不多。”

　　乱流持续了很久。

　　久到上界统帅本能地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微微鼓起。

　　可等到它终于渐渐远去时，众人却发现——

　　自己的感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学会了一点在这种环境下“呼吸”的方式。

　　“你们感觉一下。”

　　顾青云提醒。

　　“刚刚那段乱流过去之后，周围这层混沌的‘噪声高度’，是不是比刚进来时低了一线？”

　　药灵儿闭上眼，细细感受。

　　“确实。”

　　“像是原本被拧成一团的线，松开了一点。”

　　“说明我们选的方向，至少没有立刻被系统当成‘垃圾’，一股脑扫进更深的搅拌机里。”顾青云笑道。

　　上界统帅挑了挑眉。

　　“你形容得真形象。”

　　“那我们现在呢？”

　　“在垃圾桶边缘。”

　　“但暂时，还挂在桶沿上。”

　　众人同时无语了一瞬，随即大笑。

　　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在这种地方，反而起到了稳神的作用。

　　笑意尚未散尽，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压迫感，便在不远处悄然凝聚。

　　那不是乱流。

　　而是一种类似“凝视”的存在。

　　“来了。”

　　慕容霜握住剑柄。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虚空最深处的一条缝隙，缓慢爬升。

　　一团影子，从远处的混沌中浮现。

　　起初，它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随着它不断靠近，那团影子开始展现出某种违背人类直觉的形态——

　　它没有固定的边界。

　　像是由无数细小的虚空裂痕拼合而成，每一条裂痕的尽头，都通往不可知的深处。

　　它没有眼睛，却又让人本能地觉得，自己被什么盯上了。

　　“虚空兽。”

　　顾青云的声音压得极低。

　　“它不把我们当食物。”

　　“而是把我们当成，闯进它觅食路线里的‘多余变量’。”

　　那团影子终于彻底抬起了“头”。

　　没有怒吼，也没有咆哮。

　　只是无数裂痕在同一瞬间张开，像是要把整个小片虚空一口吞下。

　　“我来挡它第一波。”上界统帅低声道。

　　他一步踏前，浑身战意迸发。

　　在没有地面的地方，他硬生生以自身气机，撑出一方“战场”，把那团影子的第一道压迫，挪到了自己身上。

　　慕容霜的剑意随之爆发。

　　无数细如发丝的剑光，在她身前编织成一张极其精密的网。

　　药灵儿则在更深的层次，探查那团影子内部是否存在“生机节点”——哪怕那生机与她熟悉的一切都完全不同。

　　“别急着硬砍。”

　　顾青云提醒。

　　“这种东西的‘肉身’，只是表象。”

　　“真正要命的，是它在虚空里啃出来的那些‘空洞’。”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感知沿着那团影子最外层的裂痕滑过去。

　　每一条裂痕，都对应着虚空中一段被咬掉的路径。

　　有些路径已经彻底崩塌。

　　有些则还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断开的联系。

　　“这里。”

　　他很快锁定了一处。

　　那是一条比其他裂痕更细、更暗，却始终紧贴在影子“腹部”的缝隙。

　　“那是它最早开始啃的路。”

　　“也是它每次觅食时，必须要先经过的‘老路’。”

　　“把那里打断，它就咽不下去。”

　　话音刚落，慕容霜已经动了。

　　她没有去追那张正在合拢的“巨口”，而是抓住虚空兽某次轻微收缩间的空隙，剑光一闪，整个人凭空消失在影子的表面。

　　下一瞬，一道几乎难以捕捉的细线，从影子腹部一划而过。

　　那条最不起眼的裂痕，猝然一颤。

　　仿佛有什么被硬生生扯断。

　　虚空兽的“身躯”，在那一刻猛地收缩了一瞬。

　　无数裂痕同时反向闭合，像是被迫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一股刺耳的尖鸣，在众人的神魂中炸开。

　　“现在！”

　　顾青云低喝。

　　上界统帅一拳轰出，那片被他硬撑出来的战场，在这一刻反过来成为了钉在虚空兽身上的“桩子”。

　　药灵儿抬手，一缕极其细小的绿色光线顺着那条被斩断的裂痕钻入虚空兽体内。

　　那并不是“治疗”。

　　而是一种完全不被虚空兽接受，却又被它本能吸入的异质“生机”。

　　两种本不该相遇的力量，在它体内疯狂对撞。

　　最终，那团影子发出一声近乎失控的惨鸣，整片“身躯”猛然炸开，化作无数更细小的裂痕，向四面八方逃窜。

　　“追吗？”

　　慕容霜剑意一动，显然还有余力。

　　“不用。”

　　顾青云摇头。

　　“它已经记住我们不好啃了。”

　　“而这附近，被它啃空的路，也差不多被我们踩得差不多了。”

　　“再追，只会把自己送进更深的坑里。”

　　众人收起气机。

　　方才那场几乎随时可能出事的激战，让每个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可冷汗退下之后，他们很快发现——

　　自己对这片虚空海，已经没有刚进来时那种彻底的无力感了。

　　他们学会了，在乱流中找节奏。

　　也学会了，在看不见的深处，寻找那些真正要命的“节点”。

　　“这地方。”

　　上界统帅咧了咧嘴。

　　“比任何一条前线都像战场。”

　　“只不过，敌人不是某个宗门、某个魔修，而是整个环境。”

　　“那就当我们换了个战区。”

　　顾青云抬手。

　　虚空战甲的光纹微微一亮，一枚灰白色的圆盘，从他掌心缓缓浮现。

　　虚空罗盘。

　　刚才还安静得像一块普通石片的罗盘，在这一刻，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那枚细小的指针，再也不满足于在一个狭窄的角度内微微晃动，而是像被某种力量死死牵引，猛地指向虚空海深处的某个方向。

　　同一时间，远方原本一片混沌的灰白，忽然缓缓旋转起来。

　　一圈又一圈，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那片看不见的海面上，慢慢拧出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漩涡没有颜色。

　　只有一层层密集到近乎凝固的纹理，从边缘向内急速滑落，最终消失在一个看不见的“洞口”里。

　　就连虚空海原本杂乱无章的噪声，在接近那片区域时，也被强行拉成了一股方向一致的洪流。

　　“那里。”

　　顾青云盯着罗盘指针，缓缓开口。

　　“要么是某个上古强者留下的‘锚点’。”

　　“要么——”

　　“就是通往本源之地的入口之一。”

　　慕容霜、药灵儿、上界统帅下意识收紧了气机。

　　刚刚才勉强在乱流与虚空兽夹缝中站稳脚跟，此刻又要面对一处明显不怀好意的巨大漩涡。

　　可没有人后退。

　　他们只是默默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像当年无数次踏上未知战场前那样。

　　顾青云握紧罗盘。

　　虚空战甲在他体内再次发热，仿佛在提醒他——

　　前方，会很危险。

　　他却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走吧。”

　　“看看，前辈们当年留下的痕迹，到底长什么样。”

　　远方，巨大的漩涡缓缓转动。

　　像一只无声的眼睛，正等待着他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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