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京师召见

　　二月二十三，京师城外十里亭。

　　卢象升率领三千天雄军精锐抵达京师近郊，却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此安营扎寨。这倒不是他故意摆谱，实在是有苦衷——朝廷压根儿就没给他安排住处。

　　国公，咱们就这么在城外干等着？杨国柱有些不满，好歹也是国公爷，连个下榻的地方都不给安排，这朝廷也太...

　　卢象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国柱啊，你这话要是让锦衣卫听见了，咱们脑袋还要不要了？

　　话虽如此说，卢象升心里也憋着一股火。他好歹是朝廷册封的忠国公，太子太师，结果来到京师却被晾在城外，这分明是在给他下马威。

　　大人，一旁的孟如虎挠挠头，要不咱们就在这儿扎营？反正兄弟们也习惯了野外生活。

　　那倒也是。卢象升苦笑，在太行山住山洞都住习惯了，这城外至少还有平地。

　　正说着，远处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急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身后跟着十几个校尉。

　　卢国公！骆养性老远就拱手打招呼，下官来迟了，还请恕罪！

　　卢象升连忙上前见礼：骆大人客气了，是卢某来得唐突。

　　骆养性这人卢象升倒是知道，典型的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现在这么客气，多半是还摸不清朝廷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国公，皇上有旨，宣您即刻入宫觐见。骆养性说道。

　　这就要进宫？卢象升看看自己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要不让卢某先整理一下仪容？

　　皇上等急了，说是军情紧急，不拘小节。骆养性催促道。

　　卢象升心中暗笑，军情紧急？李自成又不是今天才造反的，怎么偏偏挑自己刚到京师就说紧急？这明摆着是要给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那好，咱们走吧。

　　一路进城，卢象升发现京师的气氛有些诡异。街道上行人匆匆，商铺多有歇业，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骆大人，最近京师可是有什么大事？卢象升随口问道。

　　还不是李自成那厮！骆养性压低声音，前些日子又破了几座城池，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皇上为此寝食难安，这才急召国公进京商议对策。

　　原来如此。卢象升点头，心中却在琢磨另一件事——崇祯这是想让自己去当替死鬼？

　　进了皇城，一路所见尽是戒备森严的禁军。卢象升注意到，这些禁军的装备比自己想象中要差，火器陈旧，甲胄锈蚀，看起来战斗力堪忧。

　　国公，骆养性提醒道，一会儿见了皇上，有些话可要斟酌着说。

　　哦？有何不妥？

　　皇上最近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发火。前几天一个兵部主事因为回话不当，直接被打了五十廷杖。

　　卢象升心中一凛。看来崇祯的疑心病是越来越重了，连朝中大臣都要小心翼翼。

　　到了乾清宫外，骆养性停下脚步：国公，下官只能送到这里了。您自己进去吧，记住，千万别顶撞皇上。

　　多谢提醒。

　　卢象升整理了一下衣冠，大步走进乾清宫。

　　殿内灯火通明，崇祯皇帝正在御案前批阅奏折，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

　　臣卢象升见过皇上！卢象升跪地行礼。

　　爱卿平身。崇祯头也不抬，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长途跋涉，辛苦了。

　　为皇上分忧，臣不敢言苦。

　　崇祯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卢象升。只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但精神饱满，双目炯炯有神，倒不像是个有二心的逆臣。

　　爱卿在太行山的功绩，朕都知道。两败清军，威震塞外，确实不愧忠国公之名。崇祯的语气听起来还算和善。

　　臣不敢居功，全赖天雄军将士用命，各路友军协助。

　　友军？崇祯眉头一挑，你是说那些山寨？

　　卢象升心中一紧，这话里有陷阱：回皇上，太行山地势险要，自古多有山民聚居。清军入侵时，这些山民自发组织起来协助官军抗敌，实乃义举。

　　义举...是啊，是义举。崇祯重复了一遍，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过朕听说，这些颇有些规模，装备也很精良？

　　这下轮到卢象升头疼了。崇祯这是在试探太行山联盟的真实情况。

　　皇上明鉴，太行山民风彪悍，自古习武。加之清军威胁，人人奋勇，倒也练出了一些本事。至于装备，多是缴获清军所得。

　　缴获的？崇祯冷笑，朕听说你们的火器很先进，比朝廷制式的还要好？

　　卧槽！卢象升心中暗骂，陈大成这个家伙，回来后把什么都汇报了？

　　皇上，那些不过是军中工匠的一些小改进，算不得什么先进。卢象升硬着头皮解释。

　　小改进？崇祯站起身来，在殿内踱步，朕的军器监造了这么多年火器，怎么就没有这些小改进

　　完了，这话没法接了。卢象升只能保持沉默。

　　崇祯走到卢象升面前，忽然问道：爱卿，你觉得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这个问题太突然，卢象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说好话吧，听起来假；说实话吧，那就是找死。

　　皇上...皇上乃一代明君，臣...

　　别说这些虚的！崇祯摆摆手，朕问你实话，在你眼中，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卢象升咬咬牙，决定稍微说点实话：皇上勤政爱民，日夜操劳国事，实乃千古难得之明君。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中奸佞当道，忠良受屈，以致政令不畅，民心离散。

　　这话说得有点重，但也算是实情。

　　崇祯听后，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可是朕也没办法啊！

　　这一声叹息，让卢象升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崇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前行，却又无力扭转乾坤的悲剧皇帝。

　　皇上，臣以为当前最要紧的是平定内乱。李自成等流寇作乱，已成心腹大患，当倾全力剿灭。

　　说得对！崇祯重新来了精神，朕正是为此事召你进京。李自成那厮越来越猖狂，已经攻下了十几座城池。朕决定重新组织会剿，你觉得如何？

　　臣愿为皇上分忧。

　　崇祯拍拍卓子，朕决定任命你为督师，统领各路兵马，专门对付李自成。

　　督师？卢象升心中一跳。这个职位听起来威风，实际上就是个背锅的。历史上洪承畴、孙传庭等人都当过督师，结果都没什么好下场。

　　皇上，臣德薄能鲜，恐难胜任如此重任。

　　别谦虚了！崇祯摆手道，能在太行山两败清军的人，还对付不了一个李自成？

　　卢象升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臣遵旨。

　　很好。崇祯高兴地点头，不过有一点，朕要事先说明。督师职责重大，必须全力以赴。你在太行山的那些人马，该调的都要调来，不能藏私。

　　果然！卢象升心中暗道，崇祯这是要把自己的老本全部榨干。

　　皇上，太行山刚刚稳定，若抽调过多兵力，恐怕...

　　恐怕什么？崇祯脸色一沉，难道清军比李自成还重要？

　　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崇祯不耐烦地打断，朕已经决定了，调左良玉部驻守太行山，你的人马全部南下参与会剿。

　　左良玉？卢象升差点没气乐了。这个墙头草比骆养性还不靠谱，让他守太行山，那不是开玩笑吗？

　　皇上，左良玉此人...

　　此人如何？崇祯眯起眼睛。

　　卢象升本想说左良玉不可靠，但转念一想，这样说等于是在朝廷面前诋毁朝廷任命的将领，后果很严重。

　　左良玉此人...倒也勇猛，只是不太了解太行山地形。

　　地形有什么难了解的？山就是山，路就是路。崇祯毫不在意，再说了，有那些山民协助，还怕什么？

　　卢象升心中苦笑，山民协助？估计左良玉一到太行山，那些寨主们就要跟他翻脸了。

　　皇上圣明，臣遵旨便是。

　　这就对了。崇祯满意地点头，朕再问你，你觉得多长时间能平定李自成？

　　这个问题更要命。说时间短了，完不成任务就是欺君；说时间长了，又显得能力不行。

　　回皇上，这要看朝廷能给臣多少兵马，多少粮草。兵多粮足，自然能速战速决；兵少粮缺，就只能慢慢图之。

　　朕能给你十万大军，粮草不愁，如何？

　　十万大军？卢象升心中冷笑，崇祯这是在画大饼。现在朝廷能调动的精兵不过几万人，哪来的十万大军？

　　皇上如此支持，臣自当竭尽全力。

　　好！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崇祯挥挥手，你先下去休息，明天朕会正式下旨任命你为督师。

　　臣告退。

　　走出乾清宫，卢象升长出了一口气。这场君臣对话，可比打仗还累。

　　骆养性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国公，如何？

　　还能如何？接了个烫手山芋呗。卢象升苦笑道。

　　督师之职？骆养性压低声音，国公，这可是个肥差啊！统领各路兵马，威风得很。

　　威风个屁！卢象升没好气地说，这是让我去送死的。

　　骆养性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督师虽然听起来威风，但责任重大，一旦失败就是死路一条。

　　那国公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走一步看一步呗。卢象升摇摇头，对了，皇上给我安排住处了没有？

　　这个...下官去问问。骆养性有些尴尬。

　　结果一问才知道，朝廷确实没给卢象升安排住处。堂堂一个国公，督师大臣，竟然要自己找地方住。

　　算了，我去找个客栈吧。卢象升哭笑不得。

　　国公，要不您住下官府上？虽然简陋了些，但总比客栈强。骆养性提议道。

　　卢象升考虑了一下，觉得住在锦衣卫指挥使家里也不是个好选择。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骆养性第一个就会把自己卖了。

　　不用了，客栈挺好的。安静，没人打扰。

　　就这样，堂堂的忠国公、新任督师卢象升，在京师的第一个晚上是在一家普通客栈里度过的。

　　躺在床上，卢象升想着今天在宫中的对话，越想越觉得这个督师不好当。

　　崇祯明显是想利用他去对付李自成，同时又要把他的根基全部拔掉。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够狠的。

　　可是不当又不行，拒绝接受督师任命，那就是抗旨不遵，给朝廷提供了讨伐的借口。

　　罢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一场吧。卢象升自言自语道，李自成啊李自成，咱们倒要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窗外夜深了，京师城陷入了沉睡。但卢象升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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