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追兵如潮

　　二月初五，护国军行至渭南境内。

　　天刚蒙蒙亮，队伍就已经开始行军。卢象升骑在马上，眉头紧锁。三天来，他们日夜兼程，但队伍中有太多的老弱妇孺，行进速度始终快不起来。

　　大人，前方斥候回报。王文义策马赶来，脸色凝重。

　　后方二十里外发现大股官军，旌旗上写着英国公三个字，估计是朝廷主力。王文义压低声音，人数至少两万，而且行军速度很快，照这样下去，最多半天就能追上我们。

　　卢象升心中一沉。他早就料到朝廷会派兵追击，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派出的是英国公张世泽这样的大将。

　　还有更坏的消息。王文义又说，北面、南面也发现官军，看样子是要四面合围。

　　四面合围......卢象升在马背上沉思片刻，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进，目标潼关。另外，派更多斥候盯紧追兵，随时报告。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个时辰，更多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报！北路官军距离我军不到三十里！

　　报！南路官军已经到达咸阳，正在向我们合围！

　　报！东面出现骑兵，约三千人！

　　每一个消息都让形势变得更加严峻。卢象升知道，朝廷这次是铁了心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大人，这样下去不行。程文炳急匆匆地赶来，追兵太快，我们带着这么多民众和辎重，根本甩不掉他们。

　　离潼关还有多远？

　　约六十里。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一天半。程文炳焦急道，可追兵明天一早就能追上，到时候我们前后受敌，就危险了。

　　卢象升在马背上展开地图，仔细研究。突然，他眼睛一亮：龙门镇！

　　大人？

　　前面二十里有个龙门镇，两侧都是山岭，地形险要。卢象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我们可以在那里设伏，拖延追兵。

　　王文义凑过来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要想挡住两万大军......

　　不需要全歼，只要拖延半天时间就够了。卢象升做出决定，程文炳，你率两千精锐，带上所有的火药、火油，在龙门镇设伏。记住，不求全胜，只求拖延。打完一轮就撤。

　　遵命！程文炳领命而去。

　　其他人继续前进，不要停留。卢象升又吩咐道，我随后军殿后，随时准备接应程文炳。

　　大人，您不能留在后面！王文义急道。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留下。卢象升斩钉截铁，将士们需要看到我在。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龙门镇，两山夹峙，中间一条窄路，最宽处不过二十丈。

　　程文炳率领两千精锐提前赶到，立即开始布置。他先派人爬上两侧山坡，查看地形。

　　千总，这地方确实险要。一名军官报告，两侧山坡不算陡，但都是碎石，敌军想要强攻很困难。

　　很好。程文炳点头，传令下去，在山坡两侧布置弓箭手，每侧五百人。另外，准备滚木礌石，越多越好。

　　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有的砍树木，有的搬石头，有的挖陷坑。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峡谷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把火油泼在谷底的干草上。程文炳又吩咐，等敌军进来后点燃，能烧多少是多少。

　　将军，火油不多了。一名军官为难地说。

　　全用上！程文炳咬牙道，这一仗打不好，后面的人都得完蛋。

　　一切布置妥当后，程文炳登上西侧山顶，向东方眺望。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快速逼近。

　　来了。程文炳握紧刀柄，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我命令，所有人隐蔽好，没有我的信号，谁也不许露头。

　　官军先锋是左良玉旧部，领军的正是贺人龙。

　　这个在西安城下吃了大亏的副将，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他骑在马上，恶狠狠地盯着前方，恨不得立刻追上护国军，将卢象升碎尸万段。

　　将军，前面就是龙门镇了。一名军官提醒道。

　　贺人龙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只见前方两山夹峙，中间道路狭窄，正是设伏的好地方。

　　有诈。贺人龙心中警惕，派斥候先探路。

　　五名斥候策马向前，小心翼翼地进入峡谷。然而，他们刚走到一半，突然脚下一空——原来路面被挖了陷坑，上面用树枝和薄土掩盖。

　　啊——

　　连人带马跌入坑中，摔得骨断筋折。

　　有埋伏！剩下的斥候大喊，想要掉头逃跑。但为时已晚。

　　程文炳一声令下。

　　两侧山坡上，一千名弓箭手同时松开弓弦。箭矢如蝗虫般飞向谷中，几名斥候瞬间被射成刺猬，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山坡上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滚木礌石从天而降，砸向谷口的官军。那些刚刚赶到的先头部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

　　贺人龙脸色大变：中埋伏了！快撤！

　　然而，前军已经进入峡谷，后续部队又不断涌来，一时间堵在谷口，退不得进也进不得。

　　不许退！给我冲过去！贺人龙怒吼，卢象升的人不多，只要冲过去就赢了！

　　在他的驱使下，官军开始强行突破。数百名士兵举着盾牌，顶着箭雨向前冲。

　　换火箭！程文炳见状，立即下令。

　　弓箭手们点燃箭头上的油布，对准谷底射击。火箭落在事先泼洒了火油的干草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啊——救命！

　　火焰迅速蔓延，将整个峡谷变成了火海。那些冲在前面的官军来不及逃跑，被大火吞噬。更多的人在浓烟中窒息，倒在地上。

　　撤！快撤！贺人龙终于慌了，他知道继续冲只会白白送死。

　　官军开始后撤，但峡谷太窄，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前面的人想退退不了，场面一片混乱。

　　程文炳抓住机会，再次下令：滚石！把剩下的石头都滚下去！

　　山坡上，士兵们推动早已准备好的巨石。一块块重达数百斤的大石头滚下山坡，碾过官军的队伍，留下一路血肉模糊。

　　啊——

　　救命！

　　将军救我！

　　惨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混成一片。短短一刻钟时间，官军先锋就损失了近千人，其余的人四散奔逃，狼狈不堪。

　　贺人龙气得几乎吐血，但他不敢再进攻了。这个峡谷已经成了死亡陷阱，继续冲只会增加伤亡。

　　传令后军，绕道而行！贺人龙咬牙下令。

　　然而，绕道需要时间。等官军重新找到路线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程文炳见目的达成，果断下令撤退：走！任务完成了！

　　两千护国军从山坡后面撤离，留下满地狼藉和贺人龙的怒吼声。

　　傍晚时分，在距离龙门镇三十里外的地方，护国军主力和撤退的程文炳部会合。

　　打得好！卢象升拍着程文炳的肩膀，这一仗至少为我们争取了半天时间。

　　可惜火油太少，不然能烧死更多。程文炳有些遗憾。

　　已经很好了。卢象升看着夕阳西下，趁着夜色，我们加快速度，明天一早必须赶到潼关。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斥候来报：护国公，北路官军已经绕过我们，正向潼关方向急行！

　　卢象升心中一凛。北路官军想要抢先占领潼关，切断护国军的退路。

　　传令全军，夜行军！卢象升当机立断，必须赶在敌军之前到达潼关！

　　一夜急行军，护国军终于在二月初六黎明赶到了潼关。

　　然而，北路官军也几乎同时到达。双方隔着一里地对峙，都想抢先占领渡口。

　　双方几乎同时下令。

　　两支军队向着黄河渡口冲去，展开了一场生死时速。护国军虽然疲惫不堪，但为了活命，个个拼尽全力。

　　王文义率领前军，第一个冲到渡口。他挥舞着长刀，大吼道:占住渡口！谁也不许后退！

　　官军也不甘示弱，数千人呐喊着冲来。双方在渡口展开激烈厮杀。

　　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王文义身先士卒，长刀挥舞如风，连斩数人。护国军将士见主将如此勇猛，士气大振，死死守住了渡口。

　　然而，官军人数太多，源源不断地涌来。护国军渐渐支撑不住。

　　大人，再不撤就来不及了！王文义浑身是血，向卢象升喊道。

　　卢象升看了看河面，只有二十条渡船，根本不够用。如果现在开始撤退，至少一半的人会被困在岸边。

　　不撤！卢象升拔出长剑，所有军官，跟我上！

　　他亲自冲向最激烈的战场。护国公的身影出现在前线，顿时给了将士们巨大的鼓舞。

　　护国公与我们同在！兄弟们，杀啊！

　　然而，就在这危急时刻，河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老长官！我来了！

　　是杨国柱！

　　他率领三千太行山的精锐，从对岸杀了过来。原来杨国柱早就收到了卢象升的消息，提前带兵赶来接应。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形势立即逆转。官军措手不及，被杀得节节败退。

　　趁着这个机会，护国军加紧渡河。

　　然而，就在这时，英国公张世泽率领的主力也赶到了。

　　拦住他们！不能让卢象升过河！张世泽下令。

　　更多的官军涌了上来，黄河岸边变成了巨大的屠宰场。双方绞杀在一起，血流成河。

　　船不够！胡志远焦急地喊道。

　　拆木料，做木筏！卢象升大喊，能走一个是一个！

　　工匠们立即行动起来，用携带的木料和绳索捆扎木筏。虽然简陋，但总比没有强。

　　船只和木筏来回穿梭，将一批批民众和物资送往对岸。但速度还是太慢，而官军越来越多。

　　顶住！一定要顶住！程文炳率领后卫死战不退。

　　然而，官军实在太多了。护国军的防线越来越薄弱，眼看就要崩溃。

　　拼了！卢象升眼睛通红，投石机，架上来！把最后的火药都用上！

　　轰隆隆——

　　护国军仅有的几架投石机开始向密集的官军投掷火药包。爆炸声中，官军的阵型被炸得七零八落。

　　趁着这个机会，最后一批护国军将士登上船只。

　　卢象升最后一个上船。

　　船只离岸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满地狼藉的战场，心中五味杂陈。

　　官军只能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护国军远去。

　　可恶！张世泽气得咬牙切齿，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身边的副将陈新甲倒是冷静：英国公，卢象升虽然过了河，但还没到太行山。我们可以从上游渡河，继续追击。

　　对！立即安排！绝不能让他跑了！

　　黄河北岸，护国军终于松了一口气。

　　但清点人数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伤亡多少？卢象升声音沙哑。

　　王文义低声报告：阵亡五百六十三人，重伤八百余，另有三百多人失散。物资丢失了近四成。

　　卢象升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滚落。这些都是跟随他的兄弟，如今却永远留在了黄河边。

　　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加倍。他哽咽道。

　　杨国柱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长官，别太难过。咱们已经甩掉了主力，再坚持三天，就能到太行山了。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对全军宣布：将士们！今日虽然损失惨重，但我们成功渡过黄河！前面就是山西，再有三天，我们就到家了！

　　到家了！

　　太行山，我们来了！

　　欢呼声响彻云霄。虽然疲惫，虽然伤痛，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希望。

　　远方，太行山脉在夕阳下显现出雄伟的轮廓，仿佛在召唤着这支疲惫的队伍。

　　而在河对岸，朝廷大军正在寻找渡河的地方，准备继续追击。

　　这场追逃之战，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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