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凤仪宫杀局

　　月色惨淡，泼洒在气氛森然的凤仪宫内。重重垂落的鲛绡纱帐，似无数惨白的魂幡，在穿堂风中幽然飘拂。

　　暖阁内烛泪堆叠，红泪千行，将一室照得明暗不定。

　　皇后沈氏端坐于紫檀宝椅上，卸去了白日里佛寺的悲悯与雍容，只着一袭素青常服，长发挽着，眼底是难以掩盖的疲惫。

　　废太子密库地图，此刻在她面前楠木案几上摊开。羊皮古旧泛黄，墨线精密，标注着常人根本无从知晓的暗道、机括与藏室。

　　太监李福禄急促步入内室。

　　“娘娘，”太监的声音惊心动魄，“‘龙睛穴’…找到了。深藏于废园飞霜殿下，三重断龙石封门，若非此图，绝难发现。”

　　他略停顿，喉头滚动，“里面……兵刃、甲胄堆积如山，乌沉沉的光，晃得人眼晕。粮草仓廪，陈粟麻袋堆至穹顶……足可供万人劲卒两年之需！”

　　烛光下，皇后的指尖一缩，精心养护的金累丝护甲在羊皮地图边缘刮过，发出细微刺耳的“嚓”声。

　　皇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抚过图纸上那最核心的标注——“秘库启，山河覆”。目光锐利如刀，落在那图纸夹层的微小缝隙上。

　　她指尖用力一挑，裂帛声响起。羊皮地图从中分开，露出里面一张折叠的素笺。

　　皇后心中剧震，迅速展开。素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孔，一瞬褪尽血色，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朕躬病笃，难继大宝。命长子萧正继位，善待诸子。若萧衍胆敢图谋神器，诸臣工、勋贵、当共讨此贼。此诏昭告天下之日，即为逆贼授首之时！钦此！”

　　落款处，鲜红欲滴的先帝小印“承天”，如一道未愈的伤口，昭示着它的威严。

　　嘉隆帝……她的夫君……萧衍弑兄篡位。那道流传于隐秘角落的可怕流言，竟有铁证。

　　皇后的身体晃了晃，差点坐不稳。心口狂跳如重锤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这份密诏……足以颠覆整个大启王朝。令龙椅上的嘉隆帝萧衍死无葬身之地。

　　短暂的慌乱后，皇后眼中发出诡异的精光。

　　她的身体晃了晃，狂喜与恐惧交织，掠过心头，但瞬间被更深的算计取代。

　　“天不绝我轩儿！”

　　她合上纸笺，将其藏入宫殿内紫檀缠枝莲纹屏风后金砖闪烁的墙内暗格里。

　　“福禄，”皇后的声音森寒刺骨，“库藏的位置，原样封好！一点痕迹都不许露出来。”

　　“喏！”李福禄冷汗涔涔，不敢多问一字。

　　烛影摇曳，映着皇后沈氏唇角一抹冷峭的弧度。她漫不经心地点着那张羊皮密库图，仿佛在掂量一件早已过时的玩物。

　　“先帝的废太子……倒是个会藏东西的。”她嗤笑，“可惜啊，费尽心思攒下这些凡铁，只怕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本宫手里早有了克星。”

　　李福禄垂首，不敢接话。

　　“锁云岭进上来的‘乌沉石’。”皇后忽而抬眼，目光刺得李福禄头皮发麻，“那石头遇铁即吸，专克天下兵锋。”她语气透着笃定，“这些破烂，在本宫的‘神兵’面前，不堪一击。”

　　她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底算计如潮水翻涌。

　　皇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微笑，烛火在她眸中跳跃。

　　“这图的消息，总要放出去……”

　　“六皇子，”皇后沈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他不是费尽心机，在我的凤仪宫里，埋了颗‘钉子’吗？就是那个……总是管不好袖口，总露出半截松花绿袖子的小安子？”

　　李福禄心领神会：“奴才明白。”

　　“让他‘偶然’偷听到，”皇后吐字清晰，如同在下一盘必杀之棋。

　　“‘听说’先帝东宫废址之下，藏有惊天巨富，…嗯，关乎先帝废太子萧正的‘私产’。就说……本宫正为找寻龙睛穴而踌躇，凤仪宫大费周章寻那最后一把‘钥匙’呢！”

　　她将那张羊皮图轻轻推到案几边缘，摇摇欲坠：

　　“这点‘饵’，足够让老六坐不住了。机会嘛……本宫给他！”

　　李福禄深深垂首：“娘娘圣心独运，奴才这就去办。”

　　翌日，凤仪宫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的阴冷。皇后一身素服，未施粉黛，往日雍容华贵的面庞此刻只剩哀恸。她跪在砖地上，对着面色沉郁的皇帝，声声泣血：

　　“陛下！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她的声音颤抖，“景宇……景宇他好狠的心！他恨臣妾，恨太子，恨这凤仪宫……可他怎么能……怎么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下手。那是他的亲骨肉啊！”泪水汹涌，她几乎瘫软在地，全靠身边宫女搀扶。

　　“臣妾前几日携宗室命妇往护国寺祈福，只为祈求国泰民安，后宫和睦。瑶儿……瑶儿她乖巧可爱，得了寺中高僧赐福的安神香囊，臣妾还特意叮嘱她放在枕边，盼她夜夜安眠……谁曾想！谁曾想那香囊竟成了催命符。”

　　皇后眼中迸射出刺骨的恨意，直指虚空，仿佛三皇子萧景宇就在眼前，“是他！定是他！他嫉恨臣妾在陛下心中尚有几分位置，便使出这等丧尽天良的毒计。杀了瑶儿，嫁祸于臣妾。他这是要除掉臣妾啊，陛下！”

　　殿内侍立的宫人无不垂首屏息，噤若寒蝉，偌大的宫殿中只回荡着皇后凄厉的控诉。

　　皇帝脸色阴沉的吓人。他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皇后知道，瑶儿的夭折，在皇帝心中亦是剧痛。三皇子监国以来，锋芒毕露，旧党根基被他步步蚕食，与凤仪宫的矛盾早已公开化。护国寺祈福，香囊每个人都有，一国之母岂会如此愚蠢？她就是要用皇帝的疑心化作悬在三皇子头上的利刃。

　　“皇后，”皇帝的声音似有疲惫，“此事朕已知晓。瑶儿夭折，朕心甚痛。然，无凭无据，不可妄言，瑶儿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会如此？”

　　皇后凄然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狠戾。“陛下！那香囊是护国寺所赐，阖宫命妇皆知。那澶州‘迷踪草’是太医院正亲口指认，旁人对此毒草闻所未闻。苏明远那小妾郑氏，是三皇子师的独女。苏府速来与三皇子交好，他们之间多有走动。谁人不知苏明远曾调任澶州。三皇子如今监国，只手遮天。臣妾……臣妾只求陛下明察，彻查此案还瑶儿一个公道，还臣妾一个清白。否则……否则臣妾今日便撞死在这凤柱之上，以死明志！”

　　说着，她就挣扎着要往金柱撞去，却被内侍死死抱住，哭喊声震天。

　　皇帝眉头紧锁，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皇后，眼神霎时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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