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陵坪诗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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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殿的丝竹管弦,恍如隔世。苏府之内,死寂如坟。

  书房内,烛火在风中急抖,映着苏明远眼眶深陷的脸。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明远……”郑茗喉咙发紧,怀中那厚厚的诗稿如山沉重,压得她心口窒息。“这些……真的只能如此了吗?”她声音里流露一丝不舍,目光扫过那些凝聚着苏明远心血与才华的墨迹。

  苏明远的目光空洞地穿透窗纸,投向窗外那轮被浓云半遮的钩月。半晌,他收回目光,落在郑茗的手上,声音像破了的鼓:

  “字字呕心……到头来,抵不过几张旧纸,几句狗屁不通的墨痕。才情和赤诚,不过是权贵掌中泥丸,任人揉捏搓圆。”

  苏明远的手用力向书案一捶,震得烛火狂跳,溅落的烛泪如同他心头的血。

  “烧!”

  郑茗心头一悸,本能地抱紧了怀中稿纸。

  苏明远已站起,身形微晃。

  “片纸不留……统统烧尽!张申之辈所求,正是我手中写下的字,留着何用?徒供人做刀兵,自掘坟墓。”他字字坚决,“何不自点一把火烧了!”

  郑茗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沉重的回应:“好…”

  铜盆置于院心,宛如祭坛。郑茗搜尽了府中苏明远所有的墨痕,那纸张堆成一座坟丘。

  苏明远深吸了一口气,火折划亮,火苗中闪烁着毁灭的气息,贪婪地舔上纸页的边缘。

  纸页在烈焰中痛苦地卷曲化为青灰,“心碎如絮”、“闷酒浇愁”、“暗忧朝事”……郑茗知道这字句是从他肺腑间流淌出的锥心之语,她眼看着这些承载着抱负与忧思的灵魂碎片,化为飞灰,消散在夜风里。

  “摇碎清波月一痕……”苏明远静静盯着那七个他曾引以为傲的字。

  他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泪沿着瘦削凹陷的颧骨滑落。

  就在“摇碎清波月一痕”七个字被烈火彻底吞没的瞬间。

  大脑深处的撕裂感袭击了郑茗。痛楚太过剧烈激得她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险些栽倒在地。恐怖的画面殷红了她的眼眶。

  汽车内室那枚青螭衔月纹样的古风钥匙扣碎裂的边缘沾满了鲜血。手机屏幕在破碎的玻璃渣中诡异的亮起……

  “呃……”痛楚的余波仍在颅内震荡,她急促地喘息着,竭力睁大模糊的双眼。然而,眼前的景象在晃动——跳动的火舌、翻卷的纸灰、苏明远痛不欲生的泪……这一切都像是投入滚水中的影像,在脑海中剧烈地沸腾。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目的白……

  惨白的电子屏幕,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行清晰的字:

  发件人:悟言堂出版社

  主题:关于您的投稿《摇碎清波月一痕》的审阅结果

  日期:2014-07-09 10:04

  郑茗女士:

  非常感谢您投稿历史架空小说《摇碎清波月一痕》...然而非常遗憾...

  “2014-07-09”,那天发生了什么?废稿小说的名字与苏明远刚刚烧掉的词句一样?……不对!我在哪?这火……这眼泪……还有那封退稿邮件……”

  画面突然破碎。视野被铜盆中跳跃的火光塞满,那些橘红的跃动光点,恍惚间竟像是屏幕邮箱中未读邮件的红点标识……纸张焦糊味冲入鼻腔,将脑中的幻象彻底击碎。

  郑茗冷汗涔涔,心头狂跳,如同刚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那残留的剧痛和那猛然乍现的退稿日期,把她推进那无比真实的绝望里。

  郑茗看着苏明远滑落的泪,心如刀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心头冲撞。

  她的大脑不受控制地闪过废稿里关于“陵坪诗案”的模糊片段——在废稿原来的“设定”中,这场构陷虽然凶险,但苏明远提前转移了手稿。加上王素柔在京中的周旋,最终险险过关。

  可现在,手稿还在陵坪,王素柔已逝。整个事件走向已截然不同。是什么让这一切发生了如此可怕的偏移?是自己的存在吗?郑茗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扰乱了启朝世界既定的轨迹?她这个“变量”,究竟是带来了希望,还是……加速了毁灭?

  看着苏明远在火光中濒临崩溃的侧影,郑茗感到巨大的迷茫。在这个因她而崩坏的启朝世界里,她还能做什么来阻止这场悲剧?

  就在苏府焚稿的余烬尚未冷却时,一双阴冷的手已悄然伸向千里之外的陵坪。

  破门声如惊雷,领头周荣带着黑压压的官差涌入。“搜!片纸不留!”斋内顷刻狼藉。锁被砸开,字画被撕扯,书架倾颓,珍籍散落。一本苏明远珍爱的《水经注》孤本被踹倒在地,封面留下清晰的泥靴印。苏明远的手稿被肆意翻检……

  “大人!得手了!”小卒举起泛黄旧纸。周荣嘴角扯出狞笑。少年意气、指斥时弊之语,句句皆成“反诗”铁证!那半封写给亡师的旧信草稿。

  “满朝衮衮,皆为争权夺利之蠹虫!”被断章取义为“奸佞当道,蛀蚀国本!”精心备好的伪作“反诗”也趁乱混入真迹。栽赃构陷织就的巨网,将“蛰伏叛逆”、“污蔑圣躬”的脏水,泼向苏明远。

  “扑棱棱!”一只携带着“捷报”的鸽子,刺破夜色,直飞殿梁。

  当陵坪的鸽子飞向京城时,苏府的焚稿铜盆尚有余温。

  灰烬中仿佛还有墨魂在泣,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绝望的气息。

  郑茗的心如同擂鼓。从看到苏明远落泪的那一刻,不祥的预感缠绕上来。废稿世界的偏差让她心惊,陵坪书斋必然已遭毒手。

  她抓住苏明远的手,声音急促:“明远,陵坪书斋。张申的手一定伸过去了。那些稿子……留在那儿太危险了。我们得想办法。哪怕……只烧掉最关键的几页?或者……或者……”她脑中飞快运转,试图想出补救之法。

  郑茗想呼唤管家,想让他立刻派人飞马传信远州的心腹,销毁敏感的手稿。但话未出口,她自己已先颓然,太迟了。从京城到远州,信鸽比人快。张申的爪牙必然已抢先一步,她只能徒劳地抓紧苏明远的手。

  第三日,破晓。

  “开门!奉旨拿人!”

  府门在巨力下轰然洞开,甲胄寒光刺目。如狼似虎的禁军汹涌而入,为首的是右侍郎赵璠,张申座下最凶恶的忠犬。

  苏明远与郑茗刚奔至前院,赵璠的宣旨声已响起:

  “奉旨查翰林学士苏明远,心怀怨怼,暗结党羽,更于远州陵坪书斋私藏反诗,诽谤新政,诋毁朝纲,污蔑圣上,罪证昭昭!着即褫夺所有官爵。押付刑部天牢候审。其府查封,一应人等,不得擅离!钦此!”

  苏明远如遭雷击,他双目赤红,嘶声怒吼:

  “构陷!陵坪之物……”

  “拿下!”赵璠暴喝如惊雷,瞬间将苏明远的辩驳吞没。

  两名魁梧禁军锁住苏明远的双臂,铁链硌进他的皮肉。

  “大人实乃冤屈!陵坪之……”郑茗面无血色,不管不顾地扑上前去,拉住苏明远。

  “滚开!”赵璠眼中凶光毕露,一脚狠狠踹在郑茗肩头。她踉跄着摔倒在地。

  “一介贱婢,也敢阻挠皇差?”

  苏明远被强行向外拖拽,他拼力回头,最后一眼投向跌倒在地的郑茗。

  郑茗心下明白,张申早已断了苏明远所有自白之路。泼上这盆脏水,就是要他永世不得翻身。焚尽诗稿不过是徒显心虚,加速了这出早已编排好的戏码。

  “陵坪诗案”——这始于“抄袭”风波,掘根索命的绝杀之局,终于引爆。

  郑茗眼睁睁看着苏明远被粗暴地拖出大门。那身象征荣耀的官袍在挣扎中被撕裂,玉带崩落尘埃,被践踏于泥泞之中。

  府门在她眼前关上,惨白的封条交叉贴在了大门之上。

  “明远!”郑茗的哭喊被门板阻绝,她被关入了这座活人坟茔。

  门外,市井的喧嚣如蚊蝇,嗡嗡鼓噪:

  “听说了吗?苏学士……啊呸!是逆犯!陵坪书斋抄出反诗了!”

  “反诗啊!诛九族的大罪!”

  “啧啧,平日道貌岸然,谁知包藏祸心!圣上待他何等恩厚……”

  风何向,人何倒?脏水倾盆,便成了如山铁证。

  郑茗瘫坐在地上,周身血液被冻结成冰。

  张申,断章取义,栽赃陵坪……够狠!够毒!这崩坏的废稿世界,这因她而改变的走向,将苏明远推入了绝境。

  废稿里的“险险过关”已成泡影。

  那封来自前世记忆中的退稿邮件,那彻底偏离的剧情,在脑海中尖叫:这个世界因她而变,也必将因她而救。她是唯一的变数。

  郑茗看着紧闭的大门,感受着这活棺材般的窒息,眼中燃起不屈的星火。

  “我必须出去!只有撕开这樊笼,才能力挽狂澜。才能将陵坪泼来的脏墨,彻底曝晒在青天白日之下!”

  焚稿断不了暗箭,谨慎阻不了构陷。如今,唯有一条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血海深仇直到此刻,才真正露出它最锋利的獠牙。苏明远身陷囹圄,郑茗困于囚笼。

  不屈的火焰,正在疯狂地跳动,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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