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盐碱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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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茗一脚踩进西滩荒地。地上铺满了灰白的盐壳,几滩蔫头耷脑的烂草像绝望的尸体躺在地皮上。这就是李通判嘴里“神仙来了也得摇头”的鬼地方。
郑茗咬紧牙关,硬是往前挪。汗珠刚冒头,就被凛冽的野风吹得透心凉。抬眼四望,一片死寂,只有白茫茫的盐壳和几滩烂草。
就在心灰意冷之际,她强迫自己定睛细看——为什么唯独那一小撮草,杆子倔强地拧着劲儿,能从最厚的盐壳缝里钻出来?
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涌上心头……她硬是挪过去,伸手去够。指尖刚碰到那粗糙的叶子。
“呲啦!”一声怪响!她缩回手。低头一看,指肚上糊了一层亮晶晶的白粉。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这草……难道是在把碱排出来?
她不管不顾,“扑通”一声跪在地里。手抠进泥地,指甲瞬间裂开血口子,盐粒子嵌进去,火烧火燎的疼。她憋着气,发了疯似的刨。非要把那株“碱蓬子”连根薅出来。
根须上,糊着厚厚一层比面粉还细的白沫子,里头隐隐约约藏着芝麻大的小鼓包。
“真在‘淌汗’排碱?”郑茗前世那些模糊的知识碎片瞬间被点亮。这片死地,还有救。
“哎哟喂!我的天爷!姑娘你这是作甚哩!”
一声破锣嗓音从身后高坡上传来,惊得郑茗差点栽泥里。她手忙脚乱爬起来。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破褂子的老农叼着草棍儿,叉腰站在坡顶笑:
“哈哈哈!这破地方有啥可扒拉的?难不成地里真埋着金元宝?”老农笑得前仰后合,门牙漏风。
“小姑奶奶,哎,别费劲啦!老祖宗多少辈前早试过啦!水来盐走,水跑了盐又冒头!白搭工!”
他拍着大腿根儿,“哎哟闺女!这碱壳子比衙门老爷的心还毒!你要学那赤脚大仙也别挑这地儿啊!神仙也摇头的地界儿,人瞎操哪门子心?快回去洗洗你这脚底板吧!瞅瞅都肿成啥样了?咸鱼腌出来也就这味儿!哈!”
老农笑得直喘气,唾沫星子混着草屑乱飞,好不容易止住笑,用粗糙的手指点了点郑茗脚边那把锈迹斑斑的旧锄头:
“姑娘啊,听俺一句劝!趁早歇了吧!这地啊,邪门得很!邪到姥姥家去了!”
他蹲下身,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仿佛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
“昨儿晌午,俺就搁这儿,憋不住撒了泡尿的功夫!”他比划着。
“嘿!你猜咋地?”他一拍大腿,嘴巴夸张的喊起来:
“就这泡尿的功夫!俺那宝贝锄头,刚磨得锃亮的刃口子,愣是让这地上的盐碱壳子‘啃’掉半截。”
他瞪圆了眼,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那“半截”的长度,一脸的难以置信:
“好家伙!啃得那叫一个利索!比衙门里那群穿绸缎的税吏老爷们,啃俺们庄稼汉的收成还狠。那帮老爷好歹还给你留点糠皮儿糊口,这盐碱壳子连铁渣子都不给你剩!”
他啐了一口,仿佛要把那“啃”他锄头的盐碱壳子连同贪官污吏一起啐走。
“老伯说的是,这地确实邪性。我来勘察一番看看这地还有没有可能长出庄稼来。”郑茗稳住心神,蹭掉手上的泥块,状似随意:“这廊州地界,瞧着除了穷点,倒还好?”
老农脸上的笑容僵住,嘴角耷拉下来,眼神飘向南边阴沉沉的天际线,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他呸地一口,吐掉草棍,声音沉下去:“姑娘啊,廊州穷是穷,可好歹能刨口食儿……那澶州……哎……”他摇头,脸上皱纹更深,“那地方,才真真是人间炼狱!”
“炼狱?”郑茗心头一跳。
“可不是嘛!”老农压低了嗓子,像怕惊动什么。
“前些日子闹灾,朝廷的粮车……哎,抢光了。剩下的人咋活?”
他喉头滚动,声音嘶哑:“饿得急了,路边草根树皮都啃秃了哇。那真是……易子而食啊!”他猛地摇头,仿佛要甩掉那可怕的记忆。
风呜咽着卷过,吹起地上的草屑。沉默了片刻,老农脸上的惊惧更深,声音也更低:
“不止哩!瘟神也跟着来了……河沟子里泡着发胀的尸首,水都绿了……喝了那水的人,皮一块块往下掉啊!好些村子……都死绝了!”
他又啐了一口,眼神飘向远方的河道,阴森道:
“还有那澶水河上的水匪……灾年更没了人样儿!专门劫人!还得交那亡命的‘护河捐’……”
夜风更急,远处枯树的影子像鬼爪乱舞。郑茗的心一沉,澶州传来的寒意比脚底的盐霜更刺骨。
老农说完,像耗尽了力气,整个人萎顿下来,叹口气,步履蹒跚地走了。
“造孽啊……还是咱这儿好……这破盐碱地虽说青黄不接,到底是能活着……老天爷,睁睁眼吧……”
老农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郑茗正欲转身,几个灰扑扑的身影却从枯树后的土坡上怯生生探出头来。
是三个裹着头巾的妇人,为首的妇人,粗糙的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姑、姑娘……我是村东头王家的寡妇。”那妇人嗓子发紧,目光看向郑茗沾满泥污的手上。
“您……您真能叫这腌臜地长庄稼?”她的语气仿佛在绝望的深渊里抓住了一根稻草。
郑茗心头微动,蹲下身,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湿冷的盐泥地上划拉起来:
“婶子看,这是‘水’字。”她放慢动作,一笔一划写得清晰,“引水冲盐,是头一步。记下这个字,往后量水渠深浅,心里就有本账。”
王寡妇的眼睛亮了,她蹲下,手指颤抖,笨拙地跟着郑茗的轨迹,在泥地上描摹那个简单的“水”字。
旁边两个年轻些的妇人见状,也大着胆子凑近,捡起树枝,学着在泥地上划。她们的眼神,如同久旱的禾苗终于盼到了甘霖。
“这是‘苗’!”郑茗又写,指尖点着刚挖出的碱蓬草。
“记住它!往后见了,就知道这是咱的‘排碱兵’”她看着她们生涩却无比专注的笔画,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再教你们个‘碱’字——认得它,才晓得要赶跑的是啥。”
王寡妇盯着地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嘴唇哆嗦着,忽然抹了把脸,声音透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比绣花样子实在!姑娘,俺们……俺们能学!”那粗糙手指划过泥地的动作,仿佛在书写一个全新的未来。
“能!”郑茗斩钉截铁,抓起一把湿泥,“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在这地边上种碱蓬草,你们可愿意?”
那几个妇人愣住,面面相觑,不敢做声。
“等引了水,开了渠,我教你们记工分、算土方!这地里的活计,咱们女人心里也得有本明白账。”
郑茗目光扫过远处的村落轮廓,“村里还有婶子姐妹想学的,都叫来。白天我们种苗,晚上就在这滩头,借着月光,我教姐妹们识字。”
夜风卷着刺骨的咸腥,吹动妇人们破旧的衣摆,却吹不散她们眼中点燃的光。
王寡妇用力点头,“行,姑娘,俺们跟着你干!”
王寡妇的手指悄悄指向西边一片更荒芜的洼地:
“姑娘,那边……俺们挖野菜时见过一口快被盐壳子糊死的苦水井,底下……好像有暗流声。”这细微的线索,在郑茗心中激起新的涟漪。
天彻底黑了。郑茗深一脚浅一脚往回摸。老农描述的澶州炼狱景象,那瘟疫的恐怖……与她脚下这片尚有碱蓬草挣扎求生的盐碱地,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脚底的刺痛早已麻木,心头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
回到苏府,苏明远正伏在案头批阅公文。
郑茗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盐伤痕累累的脚,再看看手里握着沾满白霜的碱蓬子根须。
指腹能摸到根须上那些被碱包裹的小鼓包,里面是倔强的生机。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被现实浇得奄奄一息的希望火苗,爆出更亮的光。
绝望的另一头,烧着最热的希望。这碱蓬能在绝地扎根,能“吞”盐排碱——这不就是告诉郑茗,再恶的死地,也能撕开一道口子,灌进活水吗?
引水的法子,必须更快!眼前这片盐碱地,她必须拿下!
郑茗攥着那根碱蓬草,根茎硌着手心,传来滚烫的狠劲儿。
她忽然看向苏明远,声音清晰:
“你设计御史台弹劾自己,不惜自贬到这苦寒廊州,是为了苏老大人当年在这廊州,未竟的安民之志,对吗?”
屋内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苏明远缓缓放下笔。
“怀安。”他声音低沉:
“承亡父遗志,平廊州盐碱,安一方黎庶,是本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凛冽的寒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碎发,也吹散了他眼中最后一丝迷惘。
他望向窗外无边夜色下沉寂的盐碱荒滩,开口说道:
“然苏某毕生所愿——”
“是让这天下不能平的,都平!让这世间无处安身的黎民苍生,终得一片安稳乐土。为这疮痍大地,开万世太平!”
郑茗定定地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她的心,在此刻,被一种磅礴的力量灌满。
郑茗站起身,走到苏明远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向那片吞噬了无数希望的盐碱死地。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按在窗棂上的手背上。
她的声音坚定:
“苏明远。以前跟着你,是为郑家血仇,为撕开那吃人的黑幕。”
她目光灼灼,仿佛有星火在其中燃烧:
“从今往后——”
“我与你一路同行,为的是让这廊州的碱滩长出青苗,让天下的饿殍能有活路。让这被踩在泥里的百姓,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挣出一片能活命的安稳地!”
“暂避京城的喧嚣,专注于眼下的百姓,也是好事。只是不知,京城的大人物们,能放任我们到几时?”
苏明远紧紧回握住郑茗的手,若有所思的望向更远的殿梁。
“不急,我们先做好这当下的‘弃子’。”
窗外的风,似乎也在此刻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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