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毒针暗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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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灯的光晕在泥胎茶碗里跳动,光斑被碗壁折射得支离破碎。

  车辙碾过山路的每一次颠簸,都让微弱火光在郑茗眼底剧烈晃动,忽明忽暗。

  指尖沾满了黏腻的锅底黑灰,混合着打磨铁料留下的暗红铁锈粉,郑茗的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精细动作而酸痛。

  她俯在小几上,鼻尖几乎要触到微凉的黄杨木。刻刀尖在掌心大小的木料上推进。突然,车轮碾过一块石头,“哐当”!

  她捏着刀尖的手猝不及防地一滑!

  刀锋偏离,手指传来刺痛。一点鲜红的血珠瞬间在她的指尖晕开,滴落在旁边粗糙小碟里。里面躺着几块断肠草。

  郑茗倒抽一口冷气,这血差点污染了她好不容易提纯的剧毒原料。

  她赶紧把受伤的指尖用烈酒冲洗消毒。

  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那方小巧的黄杨木盒上。盒身已打磨光滑,露出古朴的木纹,内里精巧的榫卯结构,在她手中逐渐成型。

  她的指尖拨弄着榫头,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阻尼感,郑茗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忍不住对着木盒小声嘀咕起来:

  “啧,这卡扣设计……比学校那破多媒体讲台的操作面板简单多了……”

  她一边熟练地将一片薄如柳叶的金属片嵌入预留的滑槽,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一边陷入回忆。

  “想当年,为了开个投影仪,我拆坏了三个遥控器。那电路板布局,像薯片一样脆的塑料卡扣……简直反人类。机械设计课那秃头教授还非说是我‘操作暴力’……”

  郑茗愤愤不平地捏紧了手里的刻刀,仿佛那秃头教授就在眼前:

  “呵!他那套‘精密仪器需温柔以待’的理论,放这黄杨木盒上试试?这玩意儿可比投影仪遥控器耐造多了。”

  话音未落,她用力将一个微型弹簧压入盒内凹槽。

  那根被她吐槽“皮实耐造”的弹簧,不知是受力不均还是榫头角度微偏,竟崩脱了卡位。狠狠弹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啊——!”

  郑茗猝不及防,痛得低呼一声,慌忙捂住额头。脑门起了一个火辣辣的包。

  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角,看着那根在车厢角落里无辜滚动的弹簧:

  “这他喵的……穿越了都躲不过被机械设计课追杀?这破弹簧是那秃头教授派来的卧底吧?”

  她咬牙切齿地捡起那根“叛逃”的弹簧,恶狠狠地重新对准凹槽,用刻刀柄“咚!咚!咚!”地用力砸了几下,仿佛在泄愤:

  “给我老实待着!再敢蹦跶,把你熔了打耳钉!”

  “姨娘?”车帘外,春杏有些担忧地探进半张脸,“可有吩咐?刚颠着了?”

  郑茗捂着头,吃痛道:“没事,取点凉水来吧,我洗洗晦气!”

  春杏看着她头上红红的包,忍着不敢笑。放下帘子就开始“原地发抖”。

  郑茗用手指捻起铜针。她将断肠草末混合锅底灰与桐油,调成暗紫色的粘稠毒膏,用小毛笔细心地将毒膏均匀涂抹。很快,三根淬毒的针在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为防误伤,她再用处理过的牛肠膜将毒针仔细包裹缠紧。线的另一端卡在黄杨木盒内部的小钩上。线被嵌入预留的卡槽。

  郑茗对准位置,指尖用力压合黄杨木盖。

  一声清晰的咬合声在小桌几上响起。所有部件完美地隐入掌心大小的黄杨木盒之中,融为一体。盒盖上,只有一处小小的新月弧线凹印,是启动的机关。

  “成了!”

  车厢忽地剧烈一晃,灯焰再次摇曳。

  郑茗不动如山,指尖稳稳地敲了敲木盒一角,“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一丝缝隙,露出内里寒光。她快速关合,指尖抹过盒面那小小的新月凹印,唇角勾起笑意。

  她又取出几只莹润剔透的青瓷小瓶,于灯下逐一装入精心配制的异色药粉。这些药粉见风即散,可瞬间迷晕数人,是她为防不测而秘制的烟雾弹。

  做好这一切后,她的指尖触碰着这足以自保的木盒,一丝疑虑却浮上心头——这废稿世界本已偏离原设,苏明远未按设定去徽州而去了廊州。为何命运兜转,又回到了澶州这个原定的死局?只是,原稿中是削职贬谪,低调求生。而今却是明升暗降,众矢之的……

  这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刚才的每一次打磨,都像是在磨去内心的不安。每一次校准,都仿佛在坚定一个信念——必须拥有自己的力量,苏明远绝不能出事,自己也绝不能成为累赘。

  “怀安,此去澶州,龙潭虎穴……”苏明远临行前的话语还在耳边,那语气里的沉重,让郑茗心头压上一块寒铁。

  她飞快地将剩下的材料用油纸裹紧收好。刚把那黄杨木盒塞进衣袖最底层,就听见车帘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苏明远略带疲惫的嗓音。

  “怀安,我进来了。”话音未落,车帘子就被一只手撩开了。

  “呼……外面尘土真大……”苏明远钻了进来。

  他被车厢里的怪味呛得连打两个喷嚏,忍不住皱眉咳嗽起来,眼神在逼仄车厢里一扫,“这什么味儿?跟打翻了杂货铺似的……”苏明远目光探究地看向郑茗。

  昏黄摇曳的油灯下,郑茗抬起脸,唇边已经绽开娴静的弧度。

  她随手从旁边青花小碟里拈起一颗金黄油润的蜜饯干杏,两指拈着递到苏明远唇边:“大人辛苦,刚备了点蜜饯。来,尝尝?甜得很。”

  苏明远垂眸,目光落在郑茗的手上。指尖圆润,沾着蜜饯表面一点亮晶晶的蜜汁,映着灯晕,显那玉手得格外莹白。

  他的视线,掠过她的袖口。郑茗下意识低头,那松软的月白绸缎袖料边缘,还沾着木屑,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苏明远眼皮一跳,眼中狐疑。

  他不动声色地张嘴,将那颗清甜的干杏含入口中。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路上可闷?看你一直没声息。”

  郑茗抿唇浅笑。自然地替他拂去官袍肩头一点泥印:

  “有点乏,歇了会儿。倒是你奔波整日,更该歇歇才是。”

  苏明远像是被口中杏肉的酸涩突然侵袭,嘴角咧开。

  郑茗猛然一扬手臂,三道乌光从她袖口闪出,深深刺入车厢内壁。

  苏明远惊讶的看向她的袖口。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慢了下来。

  外面传来苏全的声音:“大人,前头路堵得厉害,像是……像是有什么大户人家在办喜事?可这排场,瞧着又不太对劲……”

  苏明远微蹙眉头,并未掀帘,只沉声道:“稍候片刻,等人流过去。”

  郑茗却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将车帘掀开一道细缝向外望去。这一看,她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前方路上,一支队伍正浩浩荡荡地行进,将本就狭窄的道路占去了大半。这队伍着实诡异:吹吹打打的乐声喧天,可那调子说不出的别扭。队伍中的人,个个穿着鲜艳的绸缎,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尤其是前面开道的家丁,表情木然,像是被迫拉来充场面的。

  最扎眼的是队伍正中的那顶“花轿”。比寻常婚轿大了不止一倍,轿身却是长条形,通体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上面雕刻繁复,镶嵌着珍珠贝母,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幽光,奢华得令人咋舌。上面铺着厚重的红色绒布,绣着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样,可那红色,红得发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轿子前后跟着几十个手捧各式物品的仆从,有捧着金银元宝、绫罗绸缎的,有抬着整套酸枝木家具的,还有四人合抬着一座微缩的亭台楼阁,一应器物皆做工精美,价值不菲。

  一个抱着红盆的老嬷嬷厉声朝行进的队伍喊道:“李公公代表的可是凤仪宫的脸面,都给我仔细点。”

  那些抱着东西的仆从个个噤若寒蝉。

  “我的老天爷……”郑茗听见路边有看热闹的农妇低声惊呼,“这是给死人结亲呐!瞧这架势,得是哪家王府的规格吧?”

  旁边一个看似有些见识的老汉咂咂嘴:“可不是嘛!听说啊,是宫里那位李公公家的侄女,没了有些日子了,这会是嫁给王相府上大管家去世的公子王小虎。李公公那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你看刚那婆子的狠厉劲。这叫冥婚,给阴间的人配亲呢!”

  “啧啧,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一个挎着篮子的婆子凑过来,压低声音,“你们瞧见那‘喜轿’没?听说光是那木料和雕工,就够咱们庄户人家吃几辈子了!还有那些陪葬,哎呦喂,真真是把活人的脸面都做给死人看了。”

  这时,队伍中两个跟在轿子后捧着首饰盒的丫鬟,低声的交谈飘进了郑茗的耳朵。

  一个年轻点的声音胆怯道:“姐姐,你说……咱们小姐这到了下头,真能跟王公子过上好日子吗?摆这么大阵仗,怪吓人的。”

  另一个年长些的,声音压得更低:“傻丫头,什么好日子不好日子的,不过是上头人的脸面罢了。咱们小姐不过是颗棋子,活着的时候是,死了更是。我听说啊,王相爷家那位大管家王福,手里管着锁云岭那边天大的生意,这结阴亲,不过是把两家的绳子捆得更紧些……里头水深着呢,指不定连着宫里头……”

  话没说完,就被那个管事的嬷嬷厉声喝止:“嚼什么舌根!还不快跟上!”

  郑茗默默放下车帘,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难受。她靠在车厢壁上,窗外那荒诞而奢华的冥婚队伍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真是……开了眼了。她在心里冷笑。那女子活着的时候,是父兄的附属,是联姻的工具,连笑和哭都要合乎‘妇德’。好不容易闭了眼,以为能得个清静,结果呢?尸体还要被拉出来,披红挂绿,完成最后一桩‘交易’,榨干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连死人都不得安生,还要被绑上家族利益的战车。

  她想起自己那个时代,女性虽然面临诸多挑战,但法律和观念上都承认她们是独立的个体。而在这里,一个年轻女子的生命,从生到死,似乎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外面的乐声渐渐远去,马车重新开始缓缓移动。郑茗深吸一口气,将车窗帘子放下,仿佛要将那令人窒息的荒唐景象隔绝在外。她看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苏明远,他眉头微蹙,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渡口的喧嚣已经近在耳边,但郑茗知道,前路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比这冥婚队伍更诡异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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