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阿拜多斯－神谕泣守

　　阿拜多斯的活动室，曾经充斥着沙尘、吵闹和廉价零食气味的地方，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与压抑的寂静。星野蜷缩在角落的旧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小小的身体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微微发抖。那圈樱花色的光环已经恢复了原本柔和稳定的光晕，不再有丝毫反转的漆黑与不祥，纯净得如同初春的第一抹樱霞。

　　色彩施加在她身上的扭曲已被剥离，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以及失去栀子梦那撕心裂肺的悲痛余波，依旧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她，让她时而恍惚，时而陷入呆滞的沉默。对策委员会的成员们——绫音、野宫、白子、芹香——都守在一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短暂的平静，被活动室外一阵压低的、却异常激烈的争执声打破。声音来自刚刚从夏莱返回的老师、一周目的砂狼白子，以及几位脸色凝重的联邦学生会高级委员。

　　“……绝对不行！那地方根本不是靠战斗力能闯的！那是规则的领域，信息的风暴！她去了只会被彻底同化或者迷失！”老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严厉。

　　“但她的情绪极不稳定，而且……她如果铁了心要去，我们这里没有人能真正拦住她。”这是野宫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必须想方法让她明白……”一周目的白子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颤抖源於对无名殿的深刻恐惧，“那不是勇敢，是……自杀。”

　　他们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一些关键的词语——“无名殿”、“规则”、“危险”、“根本不可能”——还是断断续续、模糊地传入了活动室内。

　　星野原本空洞的稚嫩眼眸，猛地颤动了一下。

　　无名殿……？ 规则……？ 危险……？

　　她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薄毯滑落也浑然不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踉跄着跳下沙发，一把推开了活动室的门。

　　门外争执的众人瞬间噤声，所有人都愕然又紧张地看向她。

　　“老师……”星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哭过的鼻音，但眼神却锐利得惊人，死死盯着一脸措手不及的老师，“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无名殿？谁要去那里？是不是……是不是哥哥？！”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尖叫着问出来的。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再次吞噬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她想起了哥哥离开前那决绝得不像告别的眼神，想起了他那句模糊的“彻底解决”。

　　老师脸色一变，急忙想要安抚：“星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告诉我！”星野猛地打断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粉色的光环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压力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窒！她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哥哥是不是去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是不是那个什么殿？！他是不是……是不是会死？！”

　　最后那句话，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击碎了所有的掩饰。

　　现场一片死寂。所有人的沉默，无疑证实了她最坏的猜想。

　　星野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但她没有崩溃大哭，反而是一种极致的、近乎疯狂的坚决取代了悲伤。 “我要去找他！”她转身就要往外冲，“我现在就要去！他在哪里？！告诉我坐标！”

　　“拦住她！”老师失声喊道。

　　芹香和野宫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抓住她，但星野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周身粉色光芒微微一震！

　　“砰！”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瞬间将芹香和野宫推开好几步，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她们知道星野很强，但没想到在经历如此重创后，她下意识爆发的力量依旧如此惊人！

　　“星野！冷静点！”绫音试图用语言劝阻，声音带着哭腔，“那里你去不了的！那不是我们能介入的战斗！”

　　“那就让我看着他死吗？！”星野猛地回头，泪眼婆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我不要！我不要再一个人被留下！我要去找哥哥！谁也别想拦我！”

　　她的光环越来越亮，情绪激动之下，甚至连刚刚稳定的神秘都开始出现剧烈波动的迹象！她一把抓起了始终放在门边的那把M1014霰弹枪——粉色涂装，与星赫那把如同镜像——枪口虽然垂下，但那决绝的姿态已然表明一切。

　　对策委员会众人脸色煞白。她们毫不怀疑，如果强行阻拦，星野真的会动手！而放眼整个基沃托斯，能在正面冲突中压制住此刻情绪失控、战力全开的星野的人，恐怕真的屈指可数！

　　一周目的白子深吸一口气，一步挡在了星野面前。她没有摆出战斗姿态，只是用那双经历过最深黑暗的眼睛，平静地、却带着千斤重压般看着星野。 “星野。”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去，只会让他分心。”

　　星野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是概念的战争，是规则的碰撞。你的力量，你的武器，在那里毫无意义。”白子的语气冰冷而残酷，却说着最真实的话语，“你甚至无法真正‘到达’那里。你哥哥之所以能去，是因为他承载了‘荷鲁斯’的使命与力量，那是通往那里的‘钥匙’和‘坐标’。”

　　她抬起手，指向星野的心口：“你此刻的悲伤，你的绝望，你想要冲过去的这份心情……如果被那里的‘色彩’本源感知到，甚至会变成攻击你哥哥的武器！你会成为他的破绽，他的弱点！你希望这样吗？”

　　星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子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最害怕的点——她会害了哥哥。

　　“相信他。”白子的声音缓和了一丝，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他选择了这条路，是为了给你，给所有人，搏一个没有色彩的未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这里，相信他一定能回来。而不是……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星野眼中的疯狂和决绝，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无助和更深沉的痛苦。她手中的霰弹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

　　那哭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绝望，都要令人心碎。

　　就在星野跌坐在墙边之时，两条铜棕色蛇影从阴影中游出，轻柔地缠绕上她的脚踝。赫佩尔与乌瑟克不知何时已回到阿拜多斯，它们的鳞片显得黯淡无光，显然在安抚星野梦境时消耗了大量力量。

　　孩子，赫佩尔抬起蛇首，金色竖瞳中满是疲惫，你哥哥托我们带话给你。

　　星野的动作为之一滞，泪水模糊地望着两条神蛇。

　　乌瑟克游上她的肩膀，用蛇首轻蹭她的脸颊：他说......要你相信他，就像当年在沙漠里他相信你一样。

　　星野浑身一颤，想起小时候在沙海中迷路时，哥哥找到她时说的那句话：只要相信彼此，就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无名殿是荷鲁斯的神域，赫佩尔的声音带着神圣的庄严，除了被选中的守界者，任何人强行闯入都会迷失在规则洪流中。你哥哥正在那里守护着基沃托斯的疆土。

　　两条神蛇开始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在空气中投射出星赫进入神殿前的最后影像。画面中的星赫回头微笑，嘴唇无声地开合——等我回来。

　　乌瑟克轻声说：我们与他立下契约，若他......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而现在，契约依然完好。

　　星野的枪终于从手中滑落，她跪坐在地，将两条神蛇紧紧抱在怀中。神蛇感受到她的颤抖，温柔地缠绕着她的手臂。

　　我们陪你一起等。赫佩尔承诺道，以环蛇之名。

　　这一刻，神蛇不再是神秘的存在，而是连接着兄妹二人的信使，是绝望中最后的慰藉。

　　她知道了真相，却发现自己连奔赴死亡的资格都没有。她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有……等待。

　　老师和对策委员会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他们围拢过去，默默地守在哭泣的星野身边。

　　绫音轻轻拍着她的背，野宫递上纸巾，芹香别过头偷偷擦眼泪，白子（阿拜多斯的白子）蹲在一旁，无声地陪伴着。

　　他们成功阻止了她，代价是让她清醒地承受这份近乎残忍的、无能为力的煎熬。

　　活动室内外，只剩下少女压抑的、令人心碎的哭泣声，在荒芜的阿拜多斯上空久久回荡。

　　等待，变成了最痛苦的刑罚。而那不足10%的生还概率，像一片巨大的、冰冷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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