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郊血途 郭北初识

　　木珠手串上最后一丝温润触感消散，凌辰的双脚已踏在了一片湿润的泥地上。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荒野的腐草气息，抢先一步冲入鼻腔。他环顾四周，天色晦暗，铅云低垂，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荒草过膝的郊野，远处是连绵的、植被稀疏的丘陵。

　　几乎就在他稳住身形的刹那，兵刃撞击的刺耳声响与垂死的惨嚎便从百步外的一片林间空地上传来。凌辰目光一凝，气息内敛，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近，隐于一株叶片枯黄的老树之后。

　　空地上的景象，堪称人间地狱。两伙打扮粗野、手持钢刀棍棒的汉子，正如同疯狗般互相撕杀。地上已倒了七八具尸体，鲜血将黄土染成暗红。他们武功粗劣，全无章法，拼杀起来却凶狠异常，刀刀致命。

　　“王老五！这‘鬼见愁’的赏钱是俺们黑风寨先盯上的！识相的滚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秃头汉子嘶吼着，一刀劈向对手。

　　“放你娘的屁！人是我们兄弟用命填下来的！想独吞？问问老子手里的刀！”另一个脸上带疤的头目面目狰狞，挥刀格挡，火星四溅。

　　被他们围中间的，是一具胸膛插着箭矢、早已气绝的彪形大汉尸体，想必就是那个绰号“鬼见愁”的通缉犯了。这两伙人，竟为了一笔不知真假的赏金，在此自相残杀，状若疯魔。

　　凌辰静静看着，眼神淡漠。这种层次的厮杀，在他经历过的江湖风波面前，如同儿戏。但空气中那股为了些许银钱便毫不犹豫屠戮同类的疯狂，以及人命如草芥般轻易消逝的残酷，却让他对此方天地的混乱与野蛮，有了最直观的体认。此地法则，似乎更为赤裸裸，弱肉强食，毫无遮掩。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黑风寨凭借人数优势惨胜，但也只剩下三人带伤站立。那秃头汉子喘息着，正要弯腰去割“鬼见愁”的首级，异变突生！

　　一名原本倒地“装死”的敌方汉子猛地暴起，手中短刀狠狠捅进了秃头汉子的后心！

　　“你……！”秃头汉子难以置信地回头。

　　“嘿嘿……赏钱，归老子了……”那偷袭者狞笑着，拔出刀，又结果了另外两个惊愕的黑风寨伤员。

　　然而，他还未及笑出声，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便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树林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欢呼和急促远去的脚步声——竟是还有第三伙人在黄雀在后！

　　转眼间，空地之上，除了遍地尸骸，再无一个活口。唯有那具“鬼见愁”的尸身，静静地躺在血泊中，仿佛在嘲讽着这场无意义的杀戮。

　　凌辰默然。这便是此方世界的世道么？他正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带着惊恐的抽气声。循声望去，只见官道旁，一辆破旧驴车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生袍、背着书箱的年轻书生，正脸色惨白地瘫坐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显然是被刚才那场血腥厮杀吓坏了。

　　书生模样清秀，带着几分迂腐气，但眼神尚算清澈。

　　凌辰略一沉吟，缓步走了过去。他脚步很轻，但那书生还是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头，看到凌辰沾着些许草屑却气度不凡的青衫，更是吓得往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道：“好、好汉……饶命！小生、小生身上只有几文盘缠……”

　　“书生莫怕，我非歹人。”凌辰停下脚步，语气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之力，“路过此地，见有杀戮，特来查看。”

　　书生见凌辰言语清晰，目光清明，不似刚才那些凶徒，稍稍定了定神，但仍不敢放松，颤声道：“原、原来是位先生……小生宁采臣，浙州人士，是、是来郭北县收账的……没、没想到此地如此不太平……”

　　宁采臣？郭北县？ 凌辰心中微微一动。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郭北县？此地是何州府管辖？”

　　宁采臣老实答道：“回先生，此处是临州地界，前面不远便是郭北县。如今是大胤王朝，天启十七年。” 他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问道：“看先生风采，不似凡人，敢问……”

　　凌辰心念电转，已然有了计较。他气质陡然变得缥缈几分，淡然道：“贫道凌辰，山野修行之人，偶经此地。见此地戾气深重，故而下山一行。”

　　“玄门高人？！”宁采臣眼睛一亮，顿时信了七八分，连忙挣扎着爬起来，恭敬行礼：“原来是凌道长！小子失敬了！”

　　凌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满地尸骸，又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破败城墙轮廓。“宁公子欲往郭北县收账？此地凶险，贫道也要入城，可同行一程。”

　　宁采臣闻言大喜：“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于是，一袭青衫的凌辰，与背着书箱、惊魂甫定的书生宁采臣，一前一后，踏着渐沉的暮色，朝着那座笼罩在诡异氛围中的郭北县行去。

　　风中，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凄厉而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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