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云州别驾卢弘义

　　长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沉声请示：

　　“爷，属下立刻传信回京，暗中查清这墨锭的来路，绝不能再让这等阴毒之物近您的身！”

　　燕博文将那盛着毒墨的盒子推到一边，对长风沉声吩咐：“收起来，暂且……不要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角落里阴影微动，仿佛光线扭曲了一瞬，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来人身材不高，甚至有些瘦小，穿着一身几近融入环境的灰褐色劲装，脸上带着几分机灵跳脱，正是暗卫中轻功最佳、话也最多的夜二。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却不像寻常暗卫那般刻板：“主子。”

　　燕博文并未回头，似乎早有所觉，只淡淡“嗯”了一声。以他的功力，方才宋知画在时，竟也未曾察觉夜二的到来，可见其隐匿功夫确实了得。

　　夜二也不耽搁，语速稍快却清晰地回禀：“主子，大公子‘游学’，如今在云州县城内落脚，夜一正盯着。自上次在双柳镇附近露过面后，他便未曾再往这边来。眼下，他住进了云州别驾卢弘义卢大人的府邸，与卢大人的公子卢俊杰往来甚密，形影不离。” 云州别驾，乃是州刺史的佐官，品阶虽非极高，却掌实务，权柄不轻，地位正在云州知县沈之浩之上。

　　燕博文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哒”声。“继续盯着，留意他与卢府，以及……近期云州境内青壮失踪之案，可有任何关联。”他声音冷澈，听不出情绪。

　　“是！”夜二应道，却并未立刻离去。他身形却未立刻消失，反而眨了眨眼，带着几分好奇看向一旁的长风，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用气音问道：“风哥，方才那位姑娘……瞧着面生得很，是哪家的千金？竟能劳主子亲自接见，还……” 他挤眉弄眼，未尽之语里充满了探究与八卦的意味。

　　长风眉头一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斥道：“就你话多！主子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赶紧办你的差去！” 他深知夜二的性子，若不打断，他能刨根问底没完没了。

　　夜二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却也不敢再多嘴。他冲长风做了个鬼脸，身形一晃，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出了窗外，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微微晃动的窗纱证明他来过。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窗外隐隐传来的市井喧嚣。长风走到燕博文身后，低声道：“爷，夜二这小子就是嘴碎了些，办事还是稳妥的。”

　　燕博文主仆二人依约前来，药浴蒸腾的苦涩气息再次弥漫在木屋中。今日宋知画提前言明：“今日需在胸腹间行针，疏导经络，会比昨日快上许多。”她语气平静专业，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燕博文与长风闻言，倒是比昨日自在了些，至少无需再经历头部施针时那般的静态煎熬。过程果然如宋知画所言，她下针精准迅捷，指尖隔着薄薄亵衣触及皮肤，带着微凉的银针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很快便完成了治疗。

　　送走燕博文主仆，院子里飘起细雨。陈婆子一边收拾着药渣，一边对宋知画念叨：“画儿，今早隔壁你王婶瞧见咱家这泥炉子好用，问俺能不能让你也帮着做一个，她家想买。俺寻思着，这炉子费功夫，你看卖多少钱合适？”

　　宋知画正清理着银针，闻言摇头：“奶，这炉子看着简单，做起来极费时费力，和泥、塑形、晾干，稍有不慎就容易开裂前功尽弃。咱们现在也不靠这个赚钱，还是算了吧。”

　　陈婆子想想也是，便不再提，祖孙俩就着淅沥雨声说着闲话。

　　雨幕中，一个撑着破旧油纸伞的青衫身影踌躇着走近，是陈宝康。他收起伞，脸上堆起刻意讨好的笑容，先是冲着陈婆子深深一揖：“奶，孙儿来看您了。” 他也不进屋，就站在屋檐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溅湿了他的袍角。

　　“宝康啊，你怎么来了？”陈婆子看着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孙子，心情复杂。

　　陈宝康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苦之色：“奶，孙儿……孙儿明年春闱在即，书院的束修却……却还未凑齐。爹娘如今的情况您也知道，孙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他上前一步，试图去拉陈婆子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奶，您就帮帮孙儿这一次吧！等孙儿将来考取功名，一定好好孝敬您，绝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陈婆子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听着他声声恳求，想起他小时候聪慧可爱的模样，心肠不由得软了几分，嘴唇嚅动了一下，有些犹豫。

　　这时，苏氏听到动静也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面色平静地看着。

　　宋知画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陈婆子身边，轻轻按住陈婆子有些颤抖的手，目光清冷地看向陈宝康：“宝康哥，分家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净身出户，与你们二房再无瓜葛。你们当初逼我抵债，抢夺粮食衣物时，可曾念过一丝亲情？如今缺钱了，倒想起奶奶的‘恩情’了？”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雨幕，也传到了几个被动静吸引过来、躲在自家屋檐下或撑着伞看热闹的村民耳中。

　　陈宝康脸色一阵青白，忙转向苏氏，语气更加恳切：“大伯母，您是最明事理的！我知道爹娘和妹妹之前做得过分，可我们终究是一家人啊！血脉亲情是断不了的！您就劝劝奶，帮侄儿这一次，侄儿发誓……”

　　“宝康，”苏氏打断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分家了，便是两家人。我们母女当初是如何被‘请’出来的，村里人都看着。你的前程，该由你父母为你打算。”她的话像柔软的棉花，里面却藏着坚硬的骨头。

　　宋知画接过话头，声音清晰地传入渐渐围拢过来的村民耳中：“你爹娘试图卖我抵债，你妹妹抢我衣裳，如今你又来要钱。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配得上‘一家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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