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风暴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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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区哨所的医疗室,闻起来像是草药、金属消毒水和旧绷带混合发酵的味道。

  房间不大,四壁是粗糙的石墙,墙角有暗色的水渍。一张简陋的木床,铺着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粗麻布单。苏瑾躺在上面,依旧昏迷,脸色白得像久未见光的瓷器,只有眉心那淡金色的印记,微弱而稳定地呼吸般明灭着,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

  老医疗官佝偻着背,用一双骨节粗大、布满老人斑的手,将一种混浊的、散发着刺鼻清凉气味的褐色药膏,仔细涂抹在苏瑾的额头、太阳穴和颈侧。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专注。每涂抹一处,他浑浊的眼睛都会凑近,观察印记光芒的细微变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某种古老的祷文或咒语。

  赵磐靠在对面的墙边,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杆标枪插在石头里。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苏瑾,也没有离开老医疗官的手。右手的指节无意识地反复屈伸,左手则轻轻搭在腰间——那里原本应该挂着“寂静誓约”,现在空荡荡的。武器在返回后就被莉亚娜副队长“暂时保管”了,连同他那身破烂的外套一起,说是需要“检查和清理”。

  他身上的擦伤和淤青已经处理过,换上了一套守钟人提供的备用粗布衣裤,尺寸不太合身,袖口和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精悍的手腕和脚踝。衣服上有洗不掉的汗渍和淡淡的硝烟味。

  身体上的疲惫和酸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块被冰水反复浇淋的钢铁。圣骸坑的每一个细节,苏瑾那声非人音节带来的震撼,能量门后隐约的恐怖,以及“摇篮”那个词的余音,都在他脑中反复回放、拆解、分析。

  门被轻轻推开,赫姆勒队长走了进来。他也换下了作战服,穿着一件普通的靛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和陈旧的伤疤。他的脸色比离开时更加晦暗,眼窝深陷,胡茬凌乱,显然也没有休息。

  他先是看了一眼床上的苏瑾,然后对老医疗官点了点头。老医疗官停下手中的动作,默默收拾好药罐和工具,朝赫姆勒微微躬身,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两个醒着,一个沉睡。

  “她怎么样?”赫姆勒开口,声音沙哑。

  “生命体征稳定,但很虚弱。”赵磐回答,言简意赅,“医疗官说她的‘消耗’非常规,是精神层面的透支,药物只能辅助,恢复要靠她自己和时间。”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那个‘秩序之匣’的能量冲击,医疗官检查后说没有造成可见的器质性损伤,但无法评估对‘印记’本身的影响。”

  赫姆勒走到床边,低头凝视着苏瑾眉心的印记,眼神复杂。“秩序之匣……彻底报废了。温蒂说内部的核心谐振晶体完全碎裂,能量回路烧毁了大半。那东西……是每个哨所的至宝,制作工艺早已失传,用一件少一件。”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沉重的事实陈述,“但它保护了你们……或者说,她的‘共鸣’,没有让那扇门彻底打开。”

  他抬起头,看向赵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扇门?那个‘源晶’?还有……她最后说的那个词?”

  问题终于来了。直指核心。

  赵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床边,拉过房间里唯一一把吱呀作响的木椅坐下,目光落在苏瑾微微起伏的胸口。她的呼吸很浅,很轻。

  “我知道一部分。”他选择了有限度的坦诚,“‘源晶’,如果我没猜错,是塔萨尔文明留下的信标。塔萨尔……是一个早已消亡的、高度发达的远古文明。他们留下的遗迹和知识,是我们……也是很多人追寻的东西。”他没有提“火种”,那太敏感。

  “至于那扇门……”赵磐的眉头紧锁,“苏瑾在昏迷前,感觉到门的另一边有‘求救信号’和‘毁灭的气息’。她认为那扇门连接着一个非常遥远、可能非常危险的地方。最后那个词……‘摇篮’,我不确定它的具体含义。可能是指门后的地方,也可能是指那扇门本身的性质,或者……和塔萨尔文明的某个计划有关。”

  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省略了“火种”与塔萨尔的直接关联,以及苏瑾融合了“希望”密钥的核心事实。

  赫姆勒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尾的铁质栏杆,发出单调的叩击声。医疗室里草药的气味似乎更浓了。

  “塔萨尔……”他低声重复,像在咀嚼一个生涩的词汇,“《守钟人起源训典》的残篇里,提到过‘星之导师’和‘失落的知识’。有些古老的壁画上,描绘过从天而降、散发光辉的巨人形象。历史祭司们一直争论那究竟是神话,还是被神化的真实历史。”他看向赵磐,“你们……是‘星之导师’的后裔?还是寻找他们遗产的探索者?”

  这个问题很巧妙,将赵磐他们的身份与守钟人自身的传说联系起来。

  “我们只是……偶然接触到一些碎片信息的后来者。”赵磐谨慎地措辞,“就像在沙滩上捡到几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陶瓷碎片。我们知道它们来自一个更辉煌的过去,但不清楚全貌,更谈不上‘后裔’。”

  赫姆勒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最终缓缓点头。“我相信你们对第七区没有恶意。否则,你们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提出那个近乎自杀的建议,还毁掉了对我们至关重要的‘秩序之匣’。”他话锋一转,“但你们带来的‘偶然’,已经把这个最偏远的哨所,卷进了可能超出我们掌控的事件。”

  他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窄小的、镶嵌着粗糙玻璃的窗户。傍晚荒原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铁锈味和远处孢云特有的、甜腻中夹杂腐败的气息。天色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暗下去,乌云从荒原和森林两个方向涌来,在低空汇聚、翻滚,云层中偶尔闪过蓝白色的电光,却不是自然的闪电,更像是圣骸坑能量脉冲的微缩版。

  “总部已经收到了我们加密发送的初步报告和坐标。”赫姆勒背对着赵磐,声音混在风里,有些飘忽,“反应……比预想的更强烈。命令已经下达:第七区哨所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总部已派出‘裁决者’小队和两名历史祭司,预计四十八小时内抵达。我们的任务是:固守待援,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现场——圣骸坑,以及……你们两位‘关键信息源’。”

  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锐利如刀:“‘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在必要时,采取‘非常规手段’确保信息源不被敌对势力获取,或……‘污染’。”

  赵磐的心沉了下去。他听懂了弦外之音:保护,同时也是最严密的监视和控制。如果总部认为他们不可控或威胁过大,“非常规手段”可能意味着记忆提取、精神禁锢,甚至更糟。

  “我们愿意配合调查。”赵磐沉声道,“但我们不是囚犯,也不是实验品。苏瑾需要真正的治疗和恢复,而不是被反复审问和测试。而且,”他加重了语气,“我认为,比起审问我们,你们更应该关注圣骸坑的后续变化,以及……那扇门是否真的被完全关闭了。苏瑾的干扰可能只是暂时的。”

  赫姆勒没有反驳,只是深深看了赵磐一眼。“总部的人到来后,决定权不在我。但我可以承诺,在我的权限内,会保证她得到必要的医疗照看,也不会允许非必要的冒犯性检查。”他顿了顿,“至于圣骸坑……我已经派出了两队最精锐的侦察兵,携带远程观测设备,在安全距离外建立监视点。有任何异动,我们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让步和合作的基础。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瑾,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呢喃。

  两人立刻转头。

  苏瑾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她的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某种痛苦或梦魇。额头的淡金印记光芒急促地闪烁了几下,颜色似乎比刚才更黯淡了一丝。

  “……不……要……”破碎的音节从她苍白的唇间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摇篮……在……哭……”

  赵磐立刻俯身,轻轻握住她放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她的手冰凉,指尖在轻微颤抖。“苏瑾?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瑾没有回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更多的呢喃断断续续地飘出:

  “……好多……手臂……苍白……抓着……光……”

  “……声音……好杂……求救……还有……笑声……”

  “……塔……塔萨尔……为什么……留下……门……”

  “……钥匙……不止……一把……”

  最后几个词,让赵磐和赫姆勒同时屏住了呼吸。

  钥匙不止一把?什么意思?源晶是钥匙?还有别的?和“摇篮”有关?

  苏瑾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也开始微微挣扎,仿佛要摆脱什么无形的东西。赵磐用力握紧她的手,低声呼唤她的名字。

  也许是外界的刺激起了作用,苏瑾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倏地睁开了。

  但那双眼睛,没有焦距。瞳孔深处,倒映着淡金色的、破碎的光点,仿佛还残存着梦中看到的可怕景象。她直直地盯着低矮的石质天花板,眼神空洞,充满了茫然和……深切的悲伤。

  “苏瑾!”赵磐又唤了一声。

  这一次,苏瑾的眼珠缓缓转动,视线终于聚焦,落在了赵磐脸上。那空洞和悲伤渐渐褪去,被熟悉的温和与疲惫取代,但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惊悸。

  “……赵磐……”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我们……回来了?”

  “嗯,回来了。在哨所。安全了。”赵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有力。

  苏瑾的目光移向旁边的赫姆勒,微微颔首致意,然后又缓缓扫视了一圈简陋的医疗室。她似乎花了点时间,才将意识完全拉回现实。

  “我……睡了多久?”

  “大约六个小时。”赫姆勒回答,他倒了杯水递给赵磐,赵磐小心地扶着苏瑾,让她小口啜饮。

  温水似乎让她恢复了一些气力。她靠在赵磐臂弯里,闭眼缓了几秒,再睁开时,眼神清明了不少。

  “圣骸坑……门……关上了吗?”她问。

  “根据我们逃离时的观察,门已经闭合,能量乱流炸开了。”赫姆勒说,“但后续情况还不明确,我的人正在监视。”

  苏瑾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眉心,那里的印记光芒已经稳定下来,但依旧微弱。“‘秩序之匣’……谢谢。它的能量,很特别。不是攻击性的,更像是……‘调和’与‘稳固’。它帮助我放大了共鸣,但也……差点把我自己的‘频率’也打散。”她看向赫姆勒,眼神诚恳,“很抱歉,毁了你们重要的装备。”

  赫姆勒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在意。“比起可能打开的灾难之门,一个秩序之匣不算什么。倒是你……”他犹豫了一下,“你昏迷中说的话……关于‘摇篮’,关于‘钥匙不止一把’……你能记得更多吗?”

  苏瑾的眼神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显得很混乱。“我记得一些……片段。非常模糊,像是隔着厚重的水雾看爆炸的火光。那扇门后面……空间感非常怪异,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地点’。我‘感觉’到很多……痛苦、渴望、绝望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像沸腾的油锅。还有……一种被‘设置’好的、周期性的‘牵引’感,像是在打捞什么,或者……释放什么。”

  她努力组织着语言:“‘摇篮’……这个词是直接‘印’在我意识里的,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混合着保护与囚禁的矛盾情绪。至于‘钥匙不止一把’……”她蹙紧眉头,“我‘看到’……不,是感觉到,除了‘源晶’,还有其他的‘节点’或‘信标’,分布在不同的地方,它们共同……维持着,或者监控着,那个被称为‘摇篮’的东西。源晶像是主钥匙,但可能还有其他副钥匙,或者……备用钥匙。”

  赫姆勒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其他信标?在什么地方?也在遗落边陲吗?”

  “不知道。”苏瑾疲惫地闭上眼睛,“感觉非常遥远,方位完全无法确定。只有一种隐约的……‘共鸣阵列’的概念。像是星图上的几个点,源晶是其中最亮的一个。”

  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如果苏瑾的感觉是真的,那么圣骸坑的事件可能不是孤立的。其他地方,可能也存在类似的“钥匙”和潜在的风险。

  “你需要更多休息。”赵磐打断了愈发沉重的思绪,他将苏瑾小心地放平,盖好薄毯,“其他的,等总部的人来了再说。”

  苏瑾确实已经耗尽了精力,顺从地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又变得均匀悠长,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显示睡眠并不安稳。

  赫姆勒示意赵磐到外面说话。

  两人走出医疗室,来到相对安静的走廊。石壁上的火炬噼啪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总部的人到来前,”赫姆勒压低声音,“我需要你更详细地告诉我,你们对塔萨尔文明了解多少,以及……你们究竟在寻找什么,或者,在躲避什么。”他的眼神锐利,“别用‘偶然’和‘碎片’来敷衍我。你们表现出来的知识、能力,尤其是你同伴那种与远古造物共鸣的‘特质’,绝不普通。第七区现在因你们而身处风暴眼,我有权知道,我们面对的‘风暴’到底是什么。”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守钟人队长特有的责任感和强硬。

  赵磐沉默了片刻。他知道,完全隐瞒已经不可能。赫姆勒不是傻子,圣骸坑的经历和苏瑾的表现已经暴露了太多。继续闪烁其词,只会破坏刚刚建立起的、脆弱的信任,并可能让苏瑾在总部来人后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他需要权衡,透露多少,既能满足赫姆勒的需求,又能保护核心秘密。

  他们没有回活动区,而是来到了赫姆勒队长在堡垒二层的小办公室。房间更小,只有一张堆满文件和地图的木桌,两把椅子,一个简陋的书架,上面塞着皮质封面的册子和卷轴。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手绘的遗落边陲区域地图,比活动区那张详细得多,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符号和线条标注着聚居点、哨所、已知的危险区域、资源点,以及大片大片的未知空白。

  赫姆勒点亮了桌上一盏老旧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角落的黑暗。他示意赵磐坐下,自己则靠在桌沿,抱着手臂。

  “这里谈话更安全。”他简单说道。

  赵磐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走到地图前,仔细观看。他很快找到了第七区的位置,以及他们今天前往的圣骸坑大致方位。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其他几个标注着特殊符号(类似残缺的塔形或同心圆)的点上停留了一下,那些点分散在荒原、森林边缘,甚至一片被称为“无声海”的未知区域旁。

  “这些标记是什么?”他问。

  “古老遗迹,或者能量异常点。”赫姆勒没有隐瞒,“有些是历史祭司们从古籍中考证出来的,有些是巡逻队偶然发现的。大多危险,且缺乏探索价值。圣骸坑……之前只存在于最模糊的传说里,连具体的方位记载都缺失了。”他指了指圣骸坑的位置,“现在,它成了最醒目、也最麻烦的一个。”

  赵磐点了点头,回到椅子坐下。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赫姆勒队长,”他缓缓开口,语气郑重,“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真相。但有些信息,关乎我们自身最核心的秘密,也可能会给你们带来无法预料的危险。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守钟人的职责就是面对危险和未知。”赫姆勒回答得毫不犹豫,“我们有我们的使命和坚守。但无知带来的盲目,往往比危险本身更致命。”

  赵磐深吸一口气。“好吧。首先,我们确实在寻找塔萨尔文明的遗产。但不是为了财富或力量,而是为了……生存。”

  他选择了“生存”这个最根本、也最容易引起共鸣的词汇。

  “我们的家园……也遭遇了灾难。一种我们称之为‘收割者’的恐怖存在,它们以毁灭文明、收割生命和知识为生。我们侥幸逃脱,流落星空。在逃亡中,我们发现了塔萨尔文明留下的线索。他们似乎预见到了类似的宇宙级灾难,并留下了某种……‘火种计划’,旨在保存文明的火花,寻找对抗‘收割者’、乃至在废墟上重建的可能。”

  他省略了地球、曙光城的具体信息,将背景模糊化为“流亡文明”,重点突出了“收割者”这个外部威胁和“火种”的积极目标。这半真半假的叙述,既能解释他们的目的,又能将守钟人的潜在敌意转移到更宏观、更可怕的共同威胁上。

  “‘收割者’……”赫姆勒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眉头紧锁,“像是一种……宇宙瘟疫?”

  “可以这么理解。但它们有智慧,有目的,有远超我们想象的技术。”赵磐沉声道,“我们相信,塔萨尔文明留下的遗产中,或许有对抗它们的方法,或者至少,有让文明延续下去的希望。苏瑾眉心的‘印记’,就是她在一次接触塔萨尔核心遗物时,意外融合了部分信息载体后形成的。这赋予了她特殊的感知能力,尤其是对塔萨尔造物的共鸣,但也带来了负担和风险。”

  他将苏瑾的能力归结于“意外融合”和“信息载体”,淡化了“希望”密钥的主动选择和战略意义。

  赫姆勒听得非常仔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所以,你们来到遗落边陲,是认为这里可能有塔萨尔遗产的线索?而圣骸坑的‘源晶’,就是你们找到的线索之一?”

  “是的。”赵磐点头,“但我们没想到,线索会以如此危险的形式出现。那扇门……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我们最初的推测,源晶可能是一个信息储存器或导航信标,而不是……一扇可能联通未知险地的‘钥匙’。”

  “关于那扇门后面,你们有什么更具体的推测吗?和‘收割者’有关?”赫姆勒追问。

  赵磐摇头:“不确定。苏瑾感觉到的情绪非常混乱,有求救,也有毁灭欲。‘摇篮’这个词也很诡异。我们掌握的塔萨尔资料里,没有直接提及。但有一种可能……”他斟酌着语句,“塔萨尔文明可能不止留下了‘火种’。他们或许也留下了……关押或封印某些极度危险事物的‘监狱’。而那扇门,可能就是监狱的‘通风口’或者‘探视窗’。”

  这个推测是他刚刚在医疗室里,结合苏瑾的呓语和圣骸坑的异状临时构建的。将未知的恐怖归因于“塔萨尔封印的监狱”,既能解释门的危险,又能将塔萨尔文明置于相对正面的“守护者”位置,更容易获得守钟人(如果他们真的崇拜或与塔萨尔有关)的认同。

  果然,赫姆勒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监狱……封印……”他低声自语,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地图那些特殊的标记点,“如果真是这样……那遗落边陲,这片被视为文明遗弃之地的荒芜星域,底下到底埋藏着多少这样的‘定时炸弹’?”

  这个联想让房间里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是莉亚娜副队长。她的脸色比白天时更加冷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队长,监视点传回紧急消息。”她语速很快,“圣骸坑的能量乱流已经平息,但坑底出现了新的情况。那些铁兽……它们没有散去,反而在坑底聚集,似乎在……‘搬运’和‘堆砌’源晶坠落点附近的金属残骸和琉璃化碎块。行为模式非常统一,不像混乱的兽群。而且……”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赵磐,才继续道:“而且,根据高倍率观测镜捕捉到的画面,源晶本身……似乎不见了。不是被埋住,而是在它们搬运堆砌的过程中,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赫姆勒猛地站直身体。

  “是的。前一秒还在画面里,下一秒就不见了。没有爆炸,没有强光,就像被什么东西……‘吞’掉了一样。”莉亚娜的声音有些干涩,“还有,荒原和森林方向的能量监测显示,虽然圣骸坑的脉冲停止了,但整个区域的背景辐射和灵能躁动水平,正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上升。低语森林那边的孢云,扩散速度也加快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源晶失踪!区域能量水平持续异常!

  赵磐的心也提了起来。源晶是关键的线索,也是潜在的“钥匙”。它的失踪,可能意味着被某种力量回收、转移,或者……触发了别的机制。

  赫姆勒脸色铁青,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猛地停下。

  “莉亚娜,传令下去:哨所防御等级提到最高。所有巡逻队撤回,加固围墙和了望塔。启动所有备用的侦测和预警装置。准备好应对可能的大规模铁兽或孢奴冲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另外,用最高密级频道,将源晶失踪和区域能量持续异常的情况,立刻上报总部!请求‘裁决者’小队加速,并询问……是否需要启动‘最终戒备协议’。”

  “最终戒备协议?”莉亚娜瞳孔微缩。

  “只是询问。”赫姆勒沉声道,“快去!”

  莉亚娜不再多问,敬礼后转身快步离去。

  赫姆勒转向赵磐,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决绝。

  “赵磐,情况在恶化,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总部的人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到。在这之前,第七区可能面临自建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他紧紧盯着赵磐,“我需要你和你的同伴,拿出你们所知的一切,关于塔萨尔,关于那扇门,关于‘摇篮’……任何可能帮助我们理解现状、找到应对方法的信息。这不是请求,这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生存。”

  夜色彻底吞没了遗落边陲。

  第七区哨所的灯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零。围墙上的火炬被点燃,在风中摇曳,将持枪警戒的守钟人身影拉长,投射在粗糙的石墙上,如同晃动的巨人。了望塔上增加了人手,配备着夜视装置和远程观测镜,紧张地监视着荒原和森林方向的黑暗。

  堡垒内部,气氛同样紧绷。轮休的守钟人和能拿起武器的健壮居民都被动员起来,分发武器,加固门窗,检查防御器械。孩童和老人被集中到堡垒最底层的储藏区,那里相对坚固,储备了应急的水和食物。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只有急促的脚步声、短促的命令和金属碰撞声偶尔打破寂静。

  赵磐回到了医疗室。苏瑾再次陷入了沉睡,但这一次似乎平稳了许多。老医疗官坐在角落的凳子上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惊醒,朝赵磐点了点头。

  赵磐在苏瑾床边的椅子坐下。他没有睡意,大脑高速运转,梳理着已知的信息,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源晶失踪,最坏的可能性是什么?被某个未知势力(比如“播种者”的残留,或者其他觊觎塔萨尔遗产的星际势力)远程回收?被圣骸坑下方可能存在的某种自动机制转移?还是说,它本身就是一个“诱饵”或“触发器”,它的消失意味着下一个阶段开始了?

  区域能量水平持续上升,铁兽和孢奴的异常活跃……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圣骸坑事件的影响,远未结束,反而可能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赫姆勒提到的“最终戒备协议”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某种最后手段。

  还有苏瑾提到的“钥匙不止一把”……其他钥匙在哪里?是否也在遗落边陲?如果它们被触发,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

  问题太多,答案太少。

  他轻轻握住苏瑾的手,她的手依旧有些凉,但比之前多了些温度。眉心的印记平稳地散发着微光,仿佛在默默修复自身。

  “苏瑾,”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整理思绪,“我们好像……又掉进一个更深的谜团里了。塔萨尔人到底在这里埋了什么?‘摇篮’里装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窗外,荒原的深处,隐约传来了一声与以往不同的、更加悠长、更加凄厉的嚎叫,仿佛是什么庞然巨物,在黑暗中缓缓苏醒,发出的第一声叹息。

  紧接着,堡垒的某个角落,那台刚刚被赵磐修复不久的“听风者-III型”通讯器,突然自动激活了!

  扬声器里没有传来总部或任何哨所的声音,只有一阵极其嘈杂、扭曲的、仿佛无数种不同频率噪音混合在一起的电子嘶鸣。在这片嘶鸣声中,断断续续地,夹杂着一个非男非女、冰冷而平板的合成音,用着一种古老而晦涩的语言,重复着几个短促的音节。

  那语言……赵磐从未听过,但却奇异地感到一丝耳熟。他在“火种”数据库最深层的、几乎无法解译的原始档案里,似乎见过类似语系的字符碎片。

  而医疗室床上,沉睡的苏瑾,在听到这扭曲声音的瞬间,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眉心处的淡金印记,光芒骤然变得不稳定,急促地闪烁起来,颜色在淡金和一种不祥的暗红之间飞快切换!

  老医疗官惊得站了起来。赵磐立刻扑到床边,按住苏瑾的肩膀。

  “苏瑾!醒醒!”

  苏瑾没有醒。她的嘴唇翕动着,再次吐出梦呓般的音节,这一次,清晰了许多,却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警告……重复……全域……警告……”

  “……‘摇篮’……平衡……打破……”

  “……‘守墓人’……正在……苏醒……”

  “……逃……或者……准备……迎接……审判……”

  话音落下,通讯器里的扭曲嘶鸣和合成音也戛然而止。

  医疗室里,只剩下苏瑾急促的呼吸声,油灯火苗的噼啪声,以及窗外,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仿佛万兽奔腾般的……大地震动声。

  赵磐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风暴,真的要来了。

  而这一次,他们无处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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