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尘埃与锋芒

　　环宇部门（GCA）全球指挥中心，主厅。

　　与之前会议时的喧嚣与暗流汹涌不同，此刻的主厅陷入了一种比深空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冷却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主扩音器里正在播放的那段由几个位于偏远地区、侥幸避开干扰的地面监测站接力捕获并拼凑起来的、充满刺耳杂音和电离层扭曲效应的音频——

　　“……这里是……国际空间站……呼叫所有……能听到此讯号的人……”

　　（剧烈的静电噪音，仿佛宇宙的悲鸣）

　　“……我们……选择了人类……警告全体……‘天堂’……是陷阱……重复……‘天堂’……是陷阱……真理会……在……”

　　（一声仿佛能撕裂灵魂的、混合了结构解体与终极爆炸的巨响，随后是永恒的、吞噬一切的电磁静默）

　　音频结束。

　　主屏幕上，代表国际空间站（ISS）的绿色光点，连同其复杂的轨道参数和生命信号读数，已永远地从星图和监控列表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标注着“信号丢失 - 推定坠毁”的灰色区域。

　　陈远山教授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他站立的力量，他闭上双眼，身体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巨大的悲恸与无力感——为那些在最后时刻做出终极抉择的勇敢灵魂，为这座人类合作象征的陨落，也为这赤裸裸昭示的、来自内部的致命背叛。他扶住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李嵩，依旧站立在主控台前，如同一尊冰冷的玄武岩雕像。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仿佛亘古不变的、毫无表情的面具。然而，任何仔细观察的人都能发现，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看似放松的右手，此刻正死死地按在冰凉的合金控制台面上，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高高凸起，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僵硬的惨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杀意，都通过这无声的接触，压进这冰冷的金属之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深邃难测的眼睛，此刻不再有任何掩饰，目光如同两柄刚刚挣脱千年玄冰封印、淬炼了无尽寒意的绝世利剑，带着足以刺穿灵魂的锐利与冰冷，缓缓扫过指挥中心内巨大的环形屏幕墙，扫过每一个数据流闪烁的终端，扫过在场每一个工作人员——无论是面露悲戚的，还是强装镇定的，抑或是眼神深处可能隐藏着一丝不安与闪烁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可能的阴影，都在这道目光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死寂中，他伸出手，拿起那个直通GCA内部安全部队及特定外勤单位的、拥有最高加密等级的红色内部通讯器。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拇指摩挲着通讯器冰冷的表面，仿佛在感受其下即将奔涌而出的、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力量。

　　然后，他开口。声音并不高，甚至比平时更加平稳，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凿出，带着一种足以冻结血液、不容任何质疑与违逆的、赤裸裸的决绝：

　　“通告所有‘利剑’单位。行动代号：‘肃清’。”

　　他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砸在寂静的空气中。

　　“第一优先级目标：史密斯博士，及其在GCA内部、关联研究机构、供应链条上所有已识别与潜在的关联节点网络。”

　　“授权：动用‘深渊’协议，启用最高权限。必要时，可绕过常规司法流程。”

　　“最终要求：不计代价，不计手段，我要知道‘天堂计划’的一切——它的源头，它的架构，它的所有执行者，它的最终目的。现在，立刻，马上。”

　　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核弹，以光速通过加密网络传递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硝烟弥漫的战场，但一场远比物理层面战斗更加残酷、更加危险的无形风暴，已在GCA内部乃至其触角所及的阴影世界中，骤然掀起！

　　真正的清洗，带着铁与血的锋芒，于无声处，悍然降临。尘埃尚未落定，而利刃，已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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