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知否荣飞燕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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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夫人听到此处,也收敛了笑意,连连点头,拉过狄咏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

  “咏儿,你父亲说得极是。

  那荣家姑娘,听说不仅是容貌出众,性情也是极好的。

  端庄又不失灵动,更难得是皇后娘娘亲手调教出来的气度。

  你能得此良缘,实是祖上积德,也是你自己立身持正换来的福报。

  往后成了亲,定要时刻谨记,恭敬爱护妻子,夫妻同心,互敬互谅。

  这不仅是你们小两口的日子,更关乎狄、荣两家的体面与期许,关乎朝廷武将之间的和睦。

  万不可有丝毫懈怠轻忽。”

  狄咏在父母面前撩袍,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额角几乎触地。

  起身后,他面容肃穆,声音清晰而坚定。

  “父亲、母亲今日教诲,儿子字字句句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儿定当时刻自省,克己复礼,以赤诚之心善待荣姑娘,以毕生之力护她喜乐安康。

  必不辱没狄氏门风,不负皇后娘娘与荣家信赖,亦不负父母殷殷期望。”

  窗外,春末的风已然变得和煦。

  裹挟着庭院中新叶舒展的清气与晚花期花朵的残香,温柔地拂过窗棂。

  一桩牵动着汴京顶尖武将门第、乃至未来朝局微妙平衡的姻缘。

  就在这暮春的夜色里,于一方是含泪的不舍与托付。

  另一方是郑重的承诺与期许中,悄然落下了最初、也最为关键的一笔。

  ……

  盛家刚刚操办完长子盛长柏的婚事。

  宾客散尽,喧嚣褪去,厅堂廊柱间悬挂的红绸犹自带着喜气,在渐暗的天光里静静垂着。

  王若弗听盛纮说起荣家与狄家即将联姻的消息。

  正捏着帕子擦拭桌角的手,不由得顿住了。

  她抬眼望向窗外,暮色正一层层地漫上来,将庭院染成沉静的靛蓝。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骤然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裹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

  “狄家……可真是撞了大运,得了天大的好福气啊。”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分明,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酸涩的滋味。

  “娶的可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妹妹,太子殿下的亲姨母……

  这样的亲事落在头上,往后的日子,怕是连他们家的门楣,都要跟着沾光,镀上一层金辉了。”

  她转过身,目光直直看向盛纮,眼底那点为人母的不甘与为儿子抱屈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老爷,您给评评理……”

  她向前倾了倾身子,语速快了些。

  “我儿长柏,哪一处比不上那狄家小子?

  论相貌,长柏生得端方清俊,朗朗如松间明月。

  论才学,他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天子钦点的门生,走的是清清白白的文官仕途,前程远大。

  那狄咏……纵使他父亲是狄青将军,名头响亮。

  可说到底,不也就是个……舞刀弄枪的武人么?”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快,几乎含在喉咙里。

  可那份基于文官清流对武将惯有的、隐约的轻蔑与意难平,却表露无遗。

  在她心里,她的柏哥儿千般好、万般好。

  怎么这汴京城里最耀眼、最实在的一门亲事,就没能落到盛家头上呢?

  这口气,叹的是别人家青云直上的好运道。

  叹的也是自家虽奋力向上攀爬,却总觉得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怎么也触不到那真正云端里的风光。

  盛纮一听她这话,眉头立刻拧紧了,低声呵斥道。

  “你呀,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他习惯性地先环视四周,确认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已屏退。

  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继续说道。

  “海家是什么门第?

  那是累世的书香清流,诗礼传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树大根深。

  人家肯与我们家结亲,那是看了老太太昔年的情面。

  更是看重长柏自身确有真才实学,品行端方。

  这门亲事,是我们高攀了,是求之不得的体面,你可知这其中分量?”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似乎想喝口茶顺顺气。

  却又觉得胸中块垒难消,复将茶盏重重搁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语气也从方才的急切,转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慨叹。

  “至于狄家……我的娘子哎,那可不是你口中寻常的武将门户。”

  他微微摇头,目光变得悠远。

  “那是狄家几代人,用实实在在的忠肝义胆、血肉战功,一刀一枪垒出来的赫赫威名。

  是在武将堆里,也能被尊一声清流的罕见门第。

  他们不结党营私,不掺和那些污糟事儿。

  圣眷几十年如一日,却始终低调本分,恪守臣节。

  这样的根基,这样的门风,是多少人眼红心跳、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

  那才是真正沉甸甸的、风吹不倒的依仗!”

  盛纮这席话,语气沉缓,字字都像是浸透了世事凉薄的清醒剂。

  他既是对着眼前犹自不甘的王若弗说。

  更是对着自己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奢望,敲下一记警钟。

  “我们家,”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望不到底的夜色。

  “这些年,托祖宗庇佑,靠你我苦心经营,长柏也争气。

  总算在汴京这潭深水里,勉强扎下了一点根须,有了些看得见的起色。”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也更沉。

  “可这点子起色,放在那些真正绵延数代、枝繁叶茂的世家大族眼里,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水面上一时泛起的涟漪罢了。

  我们家的根基,太浅了。

  浅到一阵稍大的风浪,或许就能动摇。”

  他收回目光,看向妻子,眼里是难得的、毫不掩饰的审慎与自知之明。

  “那样的门第,那样的福缘,不是我们伸伸手、踮踮脚,就能够得着的。

  有些门槛,生来就划在那里。

  硬要去攀,未必是福,只怕反受其累,摔得更重。”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里,既有对现实的无奈接纳。

  也有一丝为人父、为人夫者,不得不压下的,更深层的念想。

  “有些福气,天生就带着分量。

  不是咱们在旁边看着眼热,心里念着我儿也很好,它就能落到咱们头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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