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冷庙尸语

　　夜风更急，穿过山林，发出如同百鬼夜行般的呼啸。

　　王起的身形在夜色中化作一道几乎看不清的淡影，速度提升到极致。

　　脚下的碎石、枯枝，乃至陡峭的坡地，都无法让他速度减缓分毫。

　　他朝着‘画皮’之前离去的大致方向，将感知力扩散到最大，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和声响。

　　那黑殿使者诡异的话语仍在耳边回响：“……还能收到一份不错的‘回礼’……一具还算新鲜的尸体……或者半具……”

　　冰冷平板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内容。

　　王起的面色如同这寒夜，冷硬得不见丝毫波澜，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

　　约莫一炷香后，他的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

　　风中带来了一丝极淡、却绝不该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气味——是上等的胭脂水粉，混合着一种极其特殊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异香。

　　血芙蓉的香味！

　　而这香味之中，还夹杂着一缕新鲜的血腥气！

　　王起的身影猛地折向，如同猎豹扑向气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片更为茂密的黑松林，松针在风中发出潮水般的呜咽。

　　林深处，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得几乎熄灭的灯火之光。

　　是一座比之前山神庙更破败、更小的野庙，几乎完全被疯长的藤蔓和灌木淹没，只剩下一角倾颓的屋檐和半扇歪斜的木门。

　　胭脂香和血腥味，正是从那里飘出。

　　王起无声无息地掠至庙外，身形融入一株古松的阴影里，目光如刀，刺破昏暗，看向那半扇破门之内。

　　庙内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血芙蓉果然在里面。

　　她背对着门口，跪坐在地上。那身鲜艳如血的红裙破了好几处，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显得狼狈不堪。

　　她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凌乱地披散着，肩膀微微抽动，似乎在低声啜泣。

　　而在她身前的地上，赫然躺着一人！

　　一身水绿色的衣裙，身形娇小，一动不动……正是‘画皮’！

　　‘画皮’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一丝血迹。

　　她胸口处的衣衫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莹白的肌肤，而在那肌肤之上，赫然印着一个清晰的、紫黑色的掌印！

　　掌印边缘隐隐散发着黑气，显然是中了极厉害的毒掌！

　　在她身下的地面上，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一小滩。

　　看此情形，仿佛是血芙蓉与‘画皮’在此遭遇，一番恶斗后，血芙蓉悍然下了毒手！

　　“妹妹……我苦命的妹妹啊……”

　　血芙蓉发出悲切无比的哭嚎，肩膀耸动得更加厉害，“你怎么就……就这么傻……非要追查那些不该查的东西……现在好了……呜呜呜……”

　　她哭得情真意切，悲痛欲绝，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惨剧。

　　但王起的目光，却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她那双放在‘画皮’“尸体”上的手上。

　　那双手，十指纤纤，染着鲜红的蔻丹，此刻正看似无意地搭在‘画皮’的脖颈脉门和心口要穴之上。

　　指尖微微绷紧，那不是一个悲伤者该有的手势，那是一个控制者、查验者的手势。她在确认‘画皮’是否真的死透！

　　而且，她哭嚎的声音虽大，但那抽动的肩膀幅度却过于刻意，更像是某种表演。

　　王起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现身，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在阴影中静静观察。

　　血芙蓉哭了一会儿，似乎确认了‘画皮’已然气绝身亡。

　　她缓缓止住哭声，用袖子拭了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语气陡然一变，从悲切化为阴冷的得意：

　　“好妹妹，你也别怪姐姐心狠。谁让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还偏偏要去找那个煞星……楼主和那位大人物的交易，也是你能窥探的？安心去吧，你那‘画皮’的手艺，姐姐我会好好‘继承’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似乎想去抚摸‘画皮’的脸颊，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贪婪。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本该早已死透的‘画皮’，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

　　眼中没有临死的恐惧，也没有虚弱，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的厉色！

　　她一直悄然蜷在身下的右手闪电般探出！

　　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闪烁着一点幽蓝的光芒，直刺血芙蓉小腹丹田要害！

　　距离极近，速度快得惊人！

　　这一下变故，完全出乎血芙蓉的意料！

　　她根本没想到‘画皮’在中了她独门毒掌后竟还能诈死反击！

　　而且这一指凌厉狠辣，显然是蓄谋已久，凝聚了最后所有的力量！

　　她惊骇欲绝，想要闪避已然不及！

　　眼看那幽蓝的指尖就要刺中——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一枚小石子从庙外黑暗中电射而入，精准无比地打在了‘画皮’的手腕之上！

　　力道不大，却恰到好处地让她的指尖一偏，擦着血芙蓉的衣角掠过，未能击中。

　　‘画皮’闷哼一声，手腕剧痛，指尖的蓝光瞬间消散。

　　她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绝望，最后的力量耗尽，身体一软，真正陷入了昏迷。

　　血芙蓉死里逃生，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向后踉跄跌退，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万状地看着地上再次失去声息的‘画皮’，又猛地扭头看向庙外黑暗！

　　王起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出。

　　他看也没看地上昏迷的‘画皮’，目光直接落在惊魂未定的血芙蓉脸上。

　　“交易？”

　　他重复了她刚才话里的关键词，声音平淡无波，却比严冬的寒风更刺骨，“楼主？大人物？”

　　血芙蓉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画皮’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得意忘形之下，竟然吐露了绝不能外泄的秘密！

　　而且还被这个最可怕的男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我……我不是……你听错了！是她！是她陷害我！”

　　血芙蓉语无伦次，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试图远离王起，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王起一步步走近，破庙狭小的空间内，顿时被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杀意所充斥。

　　“黑殿？”王起吐出两个字。

　　血芙蓉浑身猛地一颤，瞳孔放大，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名称，尖叫道：“不！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起停在血芙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没有拔刀，但带给血芙蓉的压力，却比刀锋架颈更甚。

　　“地图。”他伸出手。

　　血芙蓉一愣，茫然失措。

　　“青煞窑里，‘他’给的地图。”王起补充道。

　　那黑殿使者抛出的皮卷，他并未随身带走，而是出来时顺势藏于庙外。

　　此刻，他却向血芙蓉索要。

　　血芙蓉完全懵了，根本不明白王起在说什么：“什么……什么地图？我不知道……我真的……”

　　王起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那眼神让她明白，任何狡辩和伪装都已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地上昏迷的‘画皮’忽然发出极其微弱的呻吟，眉头痛苦地紧蹙在一起，那胸口的紫黑掌印似乎又扩散了一丝。

　　王起的目光转向‘画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血芙蓉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变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

　　“她中了我的‘姹女含煞掌’！普天之下只有我和楼主有解药！你放过我！我立刻给你解药！不然她必死无疑！最多还有半个时辰！”

　　她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颤巍巍地递向王起，眼中充满了哀求和讨饶。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我一条贱命……我以后做牛做马……”

　　王起的目光在那朱红药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缓缓抬起手。

　　血芙蓉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希冀的光芒！

　　然而，王起的手并没有去接那药丸。

　　而是如电光般向前一探！

　　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扣住了血芙蓉递出药丸的那只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血芙蓉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她甚至没看清王起是怎么出手的！

　　“啊——！”

　　凄厉的惨叫刚从她喉咙里冲出半声——

　　王起的另一只手已然并指如刀，带着一股锐不可当的凌厉劲气，直接点在了她眉心之上！

　　声音戛然而止。

　　血芙蓉的眼睛猛地向外凸出，充满了无尽的惊恐、疑惑和不甘，似乎完全不明白王起为何会突然下此杀手。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然后软软向后倒去，手中的瓷瓶和药丸滚落在地。

　　眉心处，一个深深的红点缓缓渗出鲜血。

　　王起松开手，任由她的尸体倒下。

　　他弯腰捡起那个小瓷瓶，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随即走到‘画皮’身边，将那粒朱红色的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运起一丝内力助其化开。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

　　然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地上血芙蓉的尸体，眼神冰冷深邃。

　　她必须死。

　　不是因为她的恶毒和反复无常，而是因为她知道那张地图——

　　尽管她当时并未表现出来，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惊骇，没能逃过王起的眼睛。

　　她认得那地图。

　　而那地图，关乎黑殿，关乎“他”，关乎兄弟最后的踪迹。

　　这个秘密，绝不能通过她的嘴，有任何一丝泄露出去的可能。

　　‘画皮’服下解药后，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昏迷不醒。

　　王起将她背起，用布带固定好，然后走出了这座弥漫着血腥和阴谋气息的破败野庙。

　　夜色正浓。

　　前方的路，似乎更加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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