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鬼手画皮

　　客栈的招牌在风雨中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昏黄的灯光从门缝和窗纸透出。

　　在这死寂的雨夜里，像一只窥视着猎物的、昏昏欲睡的独眼。

　　越靠近客栈，那股冰冷凝聚的杀意就越发清晰，如同无数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空气中，绷紧，等待着触发的那一刻。

　　街道两旁黑黢黢的房屋里，那被窥视的感觉也越发明显，仿佛有无数空洞的眼睛贴在窗后，无声地注视着这三个走向客栈的不速之客。

　　王起的步伐稳定，每一步都踩在血水与雨水混合的泥泞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啪嗒”声，仿佛死亡的倒计时。

　　他背上的千面魅狐依旧昏迷，呼吸微弱。王磊独臂紧握，赤芒在拳锋隐隐流动，警惕地护卫着侧翼。

　　慕容九软剑低垂，剑尖微颤，紫电在雨夜中偶尔跳跃，映亮她苍白的脸颊和凝重的眼神。

　　终于，三人停在了客栈门前。

　　两扇老旧的本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的光线更加清晰，还夹杂着一丝……浓郁的酒肉香气？

　　与这血腥的雨夜格格不入。

　　王起没有立刻推门。

　　他的目光落在门楣上，那里挂着一串早已风干、颜色暗沉的辣椒和蒜头，这是寻常小镇客栈常见的装饰。

　　但此刻，在那昏黄光线下，那串东西的阴影投在门上，扭曲晃动，竟隐隐像是一个狞笑的鬼脸。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穿透雨幕：“外面的戏唱完了，里面的角儿，还不登场吗？”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客栈之内。

　　短暂的死寂。

　　然后——

　　“吱吖——”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两扇虚掩的木门，竟自行缓缓向内打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王磊和慕容九瞳孔骤然收缩！

　　客栈大堂内，灯火通明，桌椅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摆着几盆蔫头耷脑的野花。

　　柜台后，酒坛子码放整齐。

　　中央的火塘里，柴火噼啪燃烧，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地炖着肉，浓郁的香气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七八个“人”围坐在火塘边和旁边的桌子上，有的在划拳行令，有的在低头吃面，有的在擦拭兵器……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雨夜里，客栈中最普通的景象。

　　如果……

　　忽略掉他们脚下那尚未完全干涸的、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的话。

　　如果忽略掉角落里那随意堆叠着的、几张软塌塌的、带着毛发和血迹的……人皮的话。

　　如果忽略掉这些“食客”和“伙计”们，那偶尔转动时露出的、与方才街上那些被控镇民一般无二的、冰冷麻木中透着疯狂的眼神的话！

　　整个场景，正常与诡异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头皮炸裂、毛骨悚然的强烈反差！

　　而在柜台后面，一个穿着绸缎褂子、像是掌柜模样的干瘦老头，正拿着一个算盘，低头噼里啪啦地打着，仿佛在核算今天的收入。

　　听到门响，他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蜡黄、布满皱纹、却堆满了生意人热情笑容的脸。

　　“哟，三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这鬼天气，快里面请，烤烤火，喝碗热汤驱驱寒！”

　　他的声音沙哑却殷勤，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三人身上的血迹和狼狈，也没有看到门外街上的尸体。

　　但他的那双眼睛，眼底最深处，却是一片毫无笑意的、死水般的冰冷。

　　王起的目光掠过他打算盘的手。

　　那双手干枯如鸡爪，手指却异常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甚至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类似金属的光泽。

　　“好香的肉。”

　　王起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目光投向那口沸腾的大铁锅。

　　掌柜的笑容越发热情：“自家卤的野味，老汉我的手艺，在这十里八乡可是出了名的！客官要不要来一碗尝尝鲜？”

　　他说着，竟真的拿起一个海碗，走向那口铁锅。

　　王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慕容九也是脸色发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王起却点了点头：“好。”

　　掌柜的舀起一大勺翻滚的肉汤，汤汁浓白，肉块颤巍巍的，香气扑鼻。

　　他端着碗，笑眯眯地走向王起。

　　三步。

　　两步。

　　一步。

　　就在他即将把碗递到王起面前的那一刻——

　　异变陡生！

　　那碗滚烫的肉汤，连同海碗本身，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引爆，猛地炸裂开来！

　　滚烫的汤汁和碎瓷片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射向王起！

　　与此同时，掌柜那蜡黄的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化为极致的狰狞。

　　那只递碗的干枯右手五指猛地张开，指甲瞬间暴涨半尺，乌黑发亮，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掏王起的心窝！

　　快！狠！毒辣！

　　这一下变起肘腋，阴险到了极点！

　　然而，王起似乎早已料到！

　　在那肉汤炸裂的同一瞬间，他背着千面魅狐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微微一滑，差之毫厘地避开了绝大部分汤汁和碎瓷！

　　同时，他一直垂着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并非格挡，而是直接抓向对方那掏心而来的乌黑利爪！

　　竟是要空手入白刃？！

　　掌柜（或者说杀手）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和残忍，他的“鬼手”淬有剧毒，坚逾精钢，能生裂虎豹，对方竟敢徒手来抓？

　　找死！

　　但下一刻，他眼中的讥诮瞬间化为惊骇！

　　王起的左手在触及他利爪的前一刹那，皮肤表面骤然浮现出一层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暗银色鳞状波纹！

　　铛！！！

　　一声如同金铁交鸣的脆响！

　　王起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那只乌黑利爪！

　　剧毒和锋锐的指甲，竟无法刺破他手掌那层诡异的鳞纹！

　　掌柜的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抓在了一块烧红的、布满锯齿的烙铁上，一股灼热刺痛顺着接触点猛地窜入手臂！

　　他怪叫一声，体内阴寒内力疯狂爆发，想要震开王起的手！

　　但王起的手如同钢浇铁铸，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王起的右手动了！

　　一直未曾出鞘的断界之刃，终于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兴奋的嗡鸣！

　　刀光！

　　并非多么璀璨耀眼，只是一道极细、极淡、仿佛能吸收周围光线的暗青细线，在空中一闪而逝！

　　快得超越了思维的反应！

　　掌柜的瞳孔中，只来得及倒映出那一抹死亡的轨迹，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内力爆发，都在这一刀面前戛然而止！

　　王起松开了手。

　　掌柜的踉跄后退一步，僵立在原地。

　　他的额头正中，出现了一道极细的红线。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眼中的惊骇、狰狞、不甘迅速凝固、黯淡。

　　下一秒，他的身体沿着那道红线，整整齐齐地向左右分开，轰然倒地！

　　内脏和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

　　直到死，他都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刀的。

　　一刀！

　　毙命！

　　直到此时，那些飞溅的肉汤和碎瓷才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大堂内，那原本假装吃饭划拳的七八个“伙计”和“食客”，脸上的麻木和伪装瞬间消失，化为统一的、疯狂的杀戮表情，嘶吼着抓起手边的兵刃，扑杀过来！

　　火塘里的火焰猛地窜高，映照着他们扭曲的脸庞和冰冷的兵器。

　　王起缓缓收刀入鞘，看也没看那些扑来的敌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清理干净。”

　　王磊独臂怒吼，赤芒爆闪，如同猛虎入羊群，一拳便将冲在最前的一名“伙计”连人带刀轰得四分五裂！

　　慕容九剑光如紫电惊鸿，穿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带起一蓬血雨和惨叫！

　　杀戮，再次在这诡异的客栈中爆发。

　　但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然互换。

　　王起背着千面魅狐，缓缓走到柜台边，目光落在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算盘上。

　　算盘旁边，放着一本账簿。

　　他拿起账簿，随手翻开。

　　上面记录的，却并非银钱往来。

　　而是一个个人名，后面标注着时间、地点，以及……“剥皮”、“控心”、“饵料”等令人不寒而栗的字眼。

　　最后几页，赫然写着三个名字：

　　王起。

　　王磊。

　　慕容九。

　　而在他们的名字后面，用朱笔批注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必杀”。

　　落款处，画着一只小小的、乌黑的、指甲锐利的——鬼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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