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烬土余温

　　陨神山巅的平台被甩在身后，踏入那片连接着混沌涡流的虚无，并非坠入深渊，而是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

　　短暂的失重与方向迷失后，脚下重新触碰到实质——一种温热、松软，带着灰烬触感的土地。

　　眼前展开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灰色平原。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偶尔划过的、如同未燃尽余烬般的暗红色流光，短暂地照亮这片死寂的世界。

　　大地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永远无法冷却的灰烬，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会留下清晰的脚印，随即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拂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以及一种万物燃尽后的荒芜气息。

　　这里，感觉不到冥河的冰冷死寂，也感受不到荒骨原的混乱暴戾，更没有陨神山那沉重的威压。

　　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终结”之感。

　　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燃烧殆尽，只留下这片永恒的余烬。

　　“这里……是什么地方？”

　　慕容九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灰烬平原上显得格外清晰。

　　紫电剑意在这里运转似乎顺畅了一些，但那股万物终结的意蕴，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心神，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凉与无力。

　　白素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灰烬，星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这些灰烬……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残留，但都已彻底寂灭，连一丝复苏的可能都没有了。”

　　她的星辉之力在这里也感到一种先天的排斥，仿佛星光不愿照耀这片死地。

　　无痕环顾四周，眉头紧锁：“烬土……传说中某个试图挑战‘源头’的煌煌大界，被彻底焚毁后留下的残骸，其核心意志早已磨灭，只余下这片永恒的灰烬。”

　　“没想到，它也被纳入了这囚笼的体系，成为了一站。”

　　林战悠悠转醒，看着这片灰色的世界，眼中只剩下麻木。

　　王起站在队伍最前方，混沌之眼扫过这片无垠的灰烬平原。

　　在他的感知中，这片土地并非完全死寂。

　　在那厚厚的灰烬之下，隐藏着无数微弱、破碎、却带着不屈执念的灵性火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却又顽固地存在着。

　　而平原的深处，有一股极其隐晦，却与那“初始之火”意念隐隐共鸣的微弱波动传来。

　　“有东西，在深处。”王起开口，率先向前走去。

　　断界之刃依旧沉默，但刀身内部那暗红纹路，似乎对这些灰烬中残留的某种“燃尽”之意，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吸引。

　　行走在灰烬平原上，脚步无声，只有风吹过灰烬表面的细微沙沙声。

　　那风也是温热的，带着灰烬的味道，吸入口鼻，并不难受，却让人从心底感到一种疲惫，一种想要就此躺下，与这片灰烬同化的倦怠。

　　这种倦怠感无形无质，却比任何直接的攻击更加可怕。

　　它悄无声息地瓦解着人的意志，消磨着前行的动力。

　　慕容九感觉手中的紫电剑似乎越来越重，往日里引以为傲的雷霆之力，在这片终结之地显得如此渺小可笑，复仇的执念仿佛也失去了意义。

　　白素则感到星辉之力运转越发晦涩，救赎与守护的信念，在这片连存在本身都已否定的土地上，显得苍白无力。

　　就连无痕，那一直平静悠远的气息，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暮气。

　　林战更是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放弃了一切。

　　唯有王起。

　　他那源自混沌核心的意志，包容一切，亦否定一切。

　　这终结的意蕴可以侵蚀“生”的渴望，却无法动摇“存在”本身的意义。

　　他的道，在于超越，而非沉沦。

　　灰烬代表的终结，对他而言，不过是万物循环中的一个阶段，是“无”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他的脚步依旧稳定，周身那灰蒙蒙的刀意自然流转，将那股无形的倦怠感排斥在外。

　　甚至反过来，将一丝丝灰烬中残留的“寂灭”真意汲取、吞噬，融入混沌之中，使得那灰蒙蒙的刀意，似乎多了一丝万物归墟的苍茫。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灰烬微微隆起，形成一个不起眼的土包。

　　王起目光落在土包上，混沌之眼穿透厚厚的灰烬，“看”到了下方。

　　那里，并非尸骸，而是一具盘膝而坐的……骷髅。

　　骷髅并非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质光泽，骨骼之上，布满了无数细密、玄奥的赤金色纹路。

　　即便历经万古，那些纹路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光芒，抵抗着灰烬的侵蚀与同化。

　　骷髅的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置于膝上，头颅微微抬起，那空洞的眼眶，仿佛依旧在凝视着铅灰色的天空。

　　一股微弱却坚韧不拔、仿佛要与这终结命运抗争到底的执念，从这具玉质骷髅身上散发出来。

　　“不屈的战魂……即便界灭身死，其意不散。”无痕轻叹一声，带着敬意。

　　就在这时，那玉质骷髅空洞的眼眶中，那赤金色的纹路骤然亮起！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以骷髅为中心扩散开来。

　　周围的灰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下方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后又干涸的土地。

　　骷髅那结印的双手，缓缓抬起，对准了王起。

　　没有杀意，没有敌意。

　　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考验之意。

　　一道凝练如丝、细如发丝，却蕴含着焚天煮海、破灭万法真意的赤金色火线。

　　自骷髅指尖迸发，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思维，直射王起眉心！

　　这火线并非实质的火焰，而是那不屈战魂毕生修为、意志与对“火”之规则理解的极致凝聚！

　　其威力，看似内敛，却远超之前守门人引动的幽冥审判！

　　这是源自法则本源的攻击！

　　面对这突如其来、凝聚了一位界灭级强者残存意志的终极一击。

　　王起的眼神，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认真。

　　他没有拔刀。

　　甚至没有动用混沌刀意去防御。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之上，一点极其微小的混沌漩涡骤然出现。

　　那蕴含着破灭真意的赤金色火线，瞬息而至，精准地射入了那点混沌漩涡之中。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那足以焚灭星辰的火线，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小小的混沌漩涡彻底吞噬、分解、吸收。

　　漩涡微微一荡，随即平复，王起的指尖，甚至连一丝灼热都未曾感受到。

　　他放下手指，看向那具玉质骷髅。

　　骷髅眼眶中的赤金光芒缓缓黯淡下去，那抬起的双手，也无力地垂落，重新置于膝上。

　　它那玉质的头颅，似乎微微向下点了一下，仿佛完成了一个等待了万古的仪式，传递出一丝释然与……认可？

　　随即，骷髅身上的玉质光泽迅速消退，赤金纹路隐没，最终化作一堆普通的灰白骨骸，融入了周围的灰烬之中，再无异状。

　　王起能感觉到，吞噬了那道赤金火线后，混沌核心对“火”之规则的解析与容纳，提升了一大截。

　　甚至对那“初始之火”的感应，也清晰了一丝。

　　他沉默片刻，对着那堆已然平凡的骨骸，微微颔首。

　　这是对一位强者最后意志的尊重。

　　继续前行。

　　灰烬平原仿佛没有尽头，途中，他们又遇到了几处类似的“考验”。

　　有时是一柄插入灰烬、仅余剑柄、却依旧散发着斩断一切锋芒的断剑。

　　有时是一面残破不堪、却依旧试图凝聚最后守护之光的盾牌碎片。

　　甚至有一滴悬浮在半空、永恒燃烧着微弱苍白色火焰的血珠……

　　它们都以各自残留的方式，对王起发起了攻击，或者说是……传承的交付。

　　这些攻击无一例外，都被王起以混沌之力轻易化解、吸收。

　　每经历一次，他对各种规则的理解便深刻一分，混沌核心也愈发壮大、深邃。

　　慕容九和白素看着王起如同行走的规则熔炉，将这些足以轻易灭杀她们的攻击信手拈来，化为己用，心中的震撼已然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一丝……连她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仰望强者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的灰烬平原终于到了尽头。

　　那是一片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环形裂谷。

　　裂谷的边缘，灰烬如同瀑布般无声地滑落，坠入下方的黑暗。

　　而在裂谷的中央，悬浮着一团……火苗。

　　一团只有拳头大小，颜色不断在赤金、纯白、暗红之间流转，看似微弱，却散发着让周围空间都不断扭曲、坍缩又重组的恐怖气息的火苗。

　　火苗的下方，裂谷的深处，是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的能量乱流。

　　而在火苗的上方，铅灰色的天空被映照出一圈圈诡异的光晕。

　　那团火苗，仿佛就是这片烬土平原所有“燃尽”与“不屈”意志的最终凝聚，是这片死寂世界中唯一的“活物”。

　　王起怀中的黑色令牌，此刻灼热得烫手，那米粒白光剧烈闪烁，与那团火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初始之火……的余烬？”无痕看着那团火苗，声音带着不确定的震撼。

　　王起能感觉到，那团火苗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庞大力量与规则信息，但同时也充满了极致的危险与不稳定。

　　它既是希望，也是毁灭。

　　而就在他凝视那团火苗的时候，裂谷对面的灰烬之上，空间一阵扭曲，三道身影，缓缓浮现。

　　依旧是幽冥海的气息，却比巡狩使、比守门人更加深沉、晦涩。

　　他们穿着如同夜幕编织的长袍，脸上覆盖着流淌着暗影的面具，仅露出一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

　　他们的目光，越过裂谷，直接锁定了王起，以及他怀中那灼热的令牌，还有裂谷中央那团不稳定的火苗。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最底层，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判，同时响起：

　　“禁忌之钥，归位。”

　　“初始余烬，封印。”

　　“渎神者，王起……”

　　“奉帝君法旨，于此烬土……”

　　“赐汝……永恒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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