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剑痕遗刻

　　水滴之舟缓缓靠岸。

　　说是岸，实则是一片倾斜着插入光海的、巨大无比的残破石梁。

　　石梁的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不断有细碎的光点从中逸散、升腾，融入上方无尽的混沌之海。

　　踏足其上，能感受到一种古老、沉重、仿佛承载了万古寂寥的沧桑气息。

　　这片被称为“遗落之墟”的大陆，近看更加触目惊心。

　　无数奇形怪状的建筑残骸、断裂的规则脉络、凝固的能量团块，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相互堆叠、嵌合，构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静止而又仿佛随时会活过来的诡异景观。

　　有些地方，炽热的岩浆与幽蓝的冰晶共生；有些区域，重力是倾斜的，碎石浮空。

　　更远处，甚至能看到倒悬的山峰，峰顶流淌着银色的瀑布，水珠却向上飞升。

　　空气（如果存在的话）中弥漫着无数信息碎片混杂的味道，时而清新如晨露，时而腐朽如墓土，时而狂暴如雷暴。

　　在这里，感官变得不可靠，逻辑变得脆弱。

　　“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怪。”

　　慕容九蹙眉，紫电剑悬在腰侧，剑鞘上偶尔跳跃的电弧，似乎在与环境中某种狂暴的“可能性”相互呼应。

　　她感觉自己的剑意在这里变得有些躁动不安，仿佛一头被关押已久的凶兽，嗅到了血腥味。

　　白素则显得更为沉静，她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星辉，如同探针般感知着周围混乱的规则。

　　“混乱之中，亦有轨迹。只是这轨迹……千头万绪，难以捉摸。”

　　她看向王起，“我们往哪里走？”

　　王起闭目凝神片刻，混沌核心微微感应。

　　这片废墟太庞大了，无数种“可能性”交织碰撞，形成了一片信息的泥沼。

　　但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锐利”的意念残留。

　　那感觉，像是一道……伤痕，一道留存在这片混沌本质上的、历经无尽岁月仍未完全磨灭的“斩痕”。

　　他睁开眼，目光投向废墟深处，一个由无数扭曲金属骨架和破碎晶体构成的方向。

　　“那边。有东西……斩过这里。”

　　他的话语让众人心中一凛。

　　能在这种地方留下如此持久痕迹的，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在废墟中穿行。

　　脚下是松脆易碎的未知物质，身旁是光怪陆离的景象。

　　有时，穿过一片区域，会突然听到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回头却空无一物。

　　有时，会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寻去只见一片扭曲的能量乱流。

　　这里是记忆的坟场，也是幻觉的温床。

　　无痕已然能够自行行走，作为顶尖刺客的直觉让他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

　　他沉默地跟在队伍最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暗的角落。

　　林战依旧由老蝰背负，但呼吸越发平稳，体内紊乱的气息似乎在缓慢理顺。

　　前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环境陡然一变。

　　那些杂乱堆叠的残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广场”。

　　广场的地面是一种暗沉如铁的材质，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混沌的光海，却纤尘不染。

　　而在这片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的黑褐色石碑。

　　石碑并非天然形成，更像是某种庞大造物崩解后留下的最大残片。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散发出的不再是混乱，而是一种沉重的、压抑的、仿佛凝固了万古悲伤的气息。

　　吸引众人目光的，并非石碑本身，而是石碑之上，那一道笔直的、从上至下贯穿了整个碑体的“痕迹”。

　　那不是裂纹，更像是一道……剑痕。

　　一道纯粹由“意”凝聚，历经无数岁月冲刷，依旧散发着斩断一切、破灭万法气息的剑痕！

　　剑痕边缘，规则呈现出一种永久性的“断裂”状态，细微的混沌气流绕着剑痕旋转，却无法将其弥合。

　　站在远处，都能感受到那股直透神魂的锋芒，仿佛多看几眼，自己的意识都要被其斩伤。

　　“这是……什么剑？”慕容九瞳孔收缩，身为剑道高手，她更能体会到这道剑痕的可怕。

　　那是一种超越了技巧、超越了力量、甚至超越了规则本身的“斩切”概念！

　　她的紫电剑在这道剑痕面前，竟发出低低的哀鸣，那是下位者面对至高存在的本能敬畏与恐惧。

　　白素亦是脸色发白，星辉规则在接触到剑痕散逸的意蕴时，剧烈波动，仿佛遇到了天敌。

　　“这道痕迹……斩断的不仅仅是物质，连‘存在’的连续性都被它破坏了……留下这道剑痕的人，恐怕……”

　　王起没有说话，他缓缓走到石碑前，距离那道剑痕不过十步之遥。

　　他体内的混沌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震颤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同类”，或者说遇到值得“斩切”之物的兴奋。

　　断界之刃在鞘中发出渴望的轻吟。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道剑痕，但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又停了下来。

　　因为就在此时，异变发生。

　　那道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剑痕，突然微微一亮！

　　并非光芒，而是一种意念的苏醒。

　　一股苍凉、孤寂、却又带着一丝不甘与审视的庞大剑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自剑痕之中缓缓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广场。

　　刹那间，众人眼前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废墟广场，而是置身于一片浩瀚的虚空。

　　前方，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背对众生，手中握着一柄同样模糊的长剑。

　　那道身影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世界的中心，诸天万道都要围绕他旋转。

　　然后，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是简简单单地，对着前方无尽的虚无，挥出了一剑。

　　那一剑，无法用语言形容其万一。

　　快？慢？凌厉？磅礴？似乎都不足以描述。

　　它只是“斩”了出去。

　　然后，虚无被分开，规则被斩断，一条通往不可知深处的“裂隙”出现在虚空之中。

　　而那身影，则一步踏入了裂隙，消失不见。

　　留下的，只有那一道横亘虚空，仿佛永恒不灭的……剑之痕迹！

　　景象消散，众人重新回到了废墟广场，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刚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亲身感受到了那一剑的余威，灵魂都在颤栗。

　　“那是……留下这道剑痕的人？”慕容九声音干涩，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那一剑，超出了她对“剑”的所有认知。

　　白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神：“他斩开了什么？去了哪里？”

　　王起的目光，却死死盯在那道剑痕之上。

　　他的眼神灼热，仿佛有两团混沌的火焰在燃烧。

　　“他斩开的，是束缚。”

　　“他去的地方，是‘之外’。”

　　王起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他从那一剑的意蕴中，感受到了与自身“斩道”同源的气息，那是一种斩破一切牢笼，追求绝对自由的决绝！

　　这道剑痕，不仅仅是一道痕迹，更是一种传承，一种指引！

　　它证明，在这无涯之海中，早有先驱者，以无上剑道，斩开了一条路！

　　而这条路，或许，也能被他王起，用他的刀，再走一遍！

　　甚至……走得更远！

　　他缓缓握住了断界之刃的刀柄。

　　然而，就在他心念转动，试图进一步感悟剑痕奥秘之时——

　　“嗡！”

　　那道剑痕再次亮起，但这一次，散发出的不再是苍凉的剑意，而是一股冰冷、霸道、充满排斥意味的力量！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毫无征兆地自剑痕中迸发而出，并非斩向王起，而是斩向了……站在他侧后方的慕容九！

　　这一剑，快得超越了思维，仿佛早就设定好，要斩杀任何试图接近、感悟这道剑痕的“后来者”中，最具“剑道天赋”之人！

　　慕容九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冰冷的剑意已然锁定了她的神魂，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第四百零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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