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寂灭之瘴

　　王起盘坐于剑痕之前，双目闭合，呼吸近乎停滞。

　　他的心神已完全沉入那道贯穿亘古的斩痕之中。

　　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一尊石像，与那黑褐石碑、与这片死寂广场融为一体。

　　但在慕容九与白素的感知里，王起周身正弥漫着一股极其隐晦而又不断变化的“势”。

　　那并非力量的涌动，更像是某种本质正在被重新雕琢，被赋予新的形态。

　　慕容九不敢靠得太近，那剑痕即便不再主动散发杀意，其自然流露的斩切道韵，依旧让她神魂刺痛。

　　她退到广场边缘，寻了处相对平整的残垣坐下，紫电剑横于膝上。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王起轻描淡写破去三道剑气，以及方才那斩灭噬忆水母、抹杀镜面孽物的景象。

　　他的刀，已不拘泥于形。甚至，不局限于力。

　　那是一种更近乎于“理”的存在。

　　念动，则法随。意起，则道成。

　　“我的剑……差在哪里？”慕容九扪心自问。

　　紫电剑意追求极致的速度与毁灭，锋芒毕露，无坚不摧。

　　这在她原本的世界，已是顶尖的杀伐之道。

　　但在此地，在这无涯之墟，面对这些诡谲莫测的存在，面对王起那包容万象又斩断一切的“混沌”，她的剑，显得如此单薄，如此……“脆”。

　　她闭上眼，不再强行去观摩剑痕，而是将心神沉入自身剑意本源。

　　紫电的狂暴，是否需要另一种特质来承载？

　　是如王起混沌般的“包容”？还是如这剑痕般纯粹的“斩切”？

　　她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剑鞘划过，一缕极其细微的紫色电光跳跃着，不再是一味的刚猛，反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混沌气流般的“柔”与“变”。

　　白素则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她远离剑痕与慕容九，在一块悬浮的、内部流淌着银色液体的晶体上盘坐。

　　星辉规则更倾向于感知与构建。

　　她放开神识，如同蛛网般细细感知着这片遗落之墟混乱不堪的规则脉络。

　　无数破碎的“可能性”信息碎片冲刷着她的意识，初时杂乱无章，令人烦恶。

　　但她谨守灵台一点清明，星辉基核缓缓运转，不再试图去理解每一个碎片，而是去感受它们之间那无序中蕴藏的、更深层的联系。

　　她看到一片炽热与极寒规则碰撞的区域，衍生出了一种奇特的、不断生灭的晶簇。

　　她感知到一段悲伤与狂喜交织的情感碎片，竟凝聚成了一滴拥有奇异治愈能力的露珠……

　　混乱，并非绝对的死敌，它也可以是孕育新生的温床。

　　她的星辉，或许不应只用于引动既定的星辰之力，或许……

　　也能用于编织这些混乱的“可能性”，构建出属于她自己的、“活”的规则？

　　时间在这片废墟中失去了准确的意义。

　　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是一整天。

　　老蝰守护着依旧昏迷的林战，无痕则隐入周围的阴影，警惕着可能来自废墟深处的威胁。

　　突然，王起周身那不断变化的“势”猛地一敛，尽数归于体内。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眸中，并无精光四射，反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仿佛有无数世界在其中生灭演化，最终又归于沉寂。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剑痕，那道痕迹在他眼中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不再是简单的斩切，而是无数规则线条被强行中断、扭曲、最终定格的那一瞬的永恒景象。

　　他收获极大。

　　不仅是对“斩”的理解更上一层楼，更重要的是，他触摸到了那留下剑痕之人对于“规则”本质的认知——规则，并非用来遵守的枷锁，而是可以被强行修改、甚至彻底斩断的“对象”！

　　这与他混沌之道中“定义之外”的理念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更具体、更霸道的实现方式。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慕容九身上那丝细微的剑意变化，白素神识中那尝试编织混乱规则的迹象，都落在他眼中。

　　很好，她们都在适应，在成长。

　　“该走了。”王起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性。三日之期未至，但他已得其神，无需再枯坐。

　　这片遗落之墟很大，一道剑痕，绝非全部。

　　众人自然无异议。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片广场，继续深入废墟之时，异变再生。

　　这一次，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来自整个环境。

　　周围的光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并非夜幕降临，而是构成这片天地的“光”之概念，正在被某种力量迅速“抽离”。

　　上方原本迷离变幻的混沌光海，颜色变得灰暗、沉郁，那些沉浮的光点如同被蒙上了尘埃，光芒迅速熄灭。

　　紧接着，是声音。

　　废墟中那些原本细微的、源自各种规则碰撞或信息碎片流动的声响，也迅速减弱，直至彻底消失。

　　绝对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的死寂更令人心慌，那是一种连“存在”本身都仿佛要归于虚无的静。

　　空气（如果还存在）变得粘稠，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并非低温，而是一种剥夺生机的“寂灭”之意。

　　“怎么回事？”慕容九握紧紫电剑，剑身紫电闪烁，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光芒远不如前。

　　她感觉自身的真气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白素脸色凝重，星辉在体表浮现，试图照亮周围，但星辉的光芒也被大幅削弱，只能勉强撑开身周丈许范围，之外便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与寂静。

　　“有什么东西……在吞噬‘存在’本身的基础……光，声，乃至……能量和生机！”

　　无痕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是‘寂灭之瘴’……我曾在一处上古遗迹的残卷中见过描述，乃天地走向终末时衍生的大恐怖，能湮灭万物，归于永寂……这里怎么会有？！”

　　老蝰发出恐惧的嘶鸣，紧紧盘绕着林战，它身上的幽绿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王起站在原地，混沌核心自主加速运转，抵御着这股无处不在的寂灭之力。

　　他的感知蔓延开去，眉头微蹙。

　　这并非自然现象，更像是一种……领域？

　　或者说，是某种拥有“寂灭”特性的存在，正在苏醒，或者正在靠近！

　　它的目标，似乎是这片废墟中所有还“活着”、还“存在”的东西！

　　断界之刃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不是恐惧，而是遇到同类威胁时的警惕与……战意。

　　王起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四周不断压缩而来的黑暗与寂静。

　　“装神弄鬼。”

　　他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荡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滚出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前方那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眸，缓缓亮起。

　　一股远比之前镜面孽物、噬忆水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恐怖的寂灭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第四百零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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