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刀魂醒

　　寒芒一闪。

　　没有声音，没有轨迹，甚至感觉不到力量的波动。

　　那点自湖心古刀刀尖亮起的寒芒，就像暗夜中最遥远的一颗孤星，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

　　然而，就在它闪烁的瞬间——

　　那道自无尽黑暗中射来的、冰冷空洞的“视线”，在距离慕容九延伸出的灰白光丝尚有三尺之遥时，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居中斩断，骤然溃散！

　　不是被抵消，也不是被击退，

　　而是其“注视”这个行为本身，其“干涉”这个意图，被那点寒芒从概念层面，干净利落地……“切断”了。

　　远处黑暗中，那股一直漠然超脱的“注视感”，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

　　那波动并非愤怒，更像是一种极致的“意外”与“审视”，仿佛一直观测蝼蚁的巨人，忽然发现某只蝼蚁身上，竟带着能刺伤自己的尖刺。

　　寒芒一闪即逝。

　　古刀重归沉寂，刀身上的寒光似乎也内敛了几分，仿佛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

　　但慕容九延伸出的灰白光丝，却因此得以继续前进，终于，轻轻触碰到了古刀那缠绕着残破皮革的刀柄。

　　就在光丝触碰刀柄的刹那——

　　“轰！”

　　慕容九如遭雷击，浑身剧震！

　　一股庞大、古老、苍凉、同时又蕴含着不屈锋芒的意念洪流，顺着光丝，如同决堤的江河，疯狂涌入她的识海！

　　那不是攻击，而是这把刀沉寂了无尽岁月所积累的“记忆”与“情绪”！

　　她看到了！

　　看到了这把刀曾经的主人，一个背影模糊、却顶天立地的持刀者，在星海之间与无法形容的“大恐怖”交战！

　　看到了星辰崩碎，看到了规则哀鸣，看到了那持刀者最终血染长空，刀断人亡，残刀与主人最后的不灭战意一同坠入这片遗忘星河，插入这方承载着星骸哀歌的“归墟之泪”中，以自身残存的锋芒，镇压着湖中那些被“否定”的绝望残念，也陷入了近乎永恒的沉睡……

　　这刀，名“孤陨”。

　　它的主人，称之为——“斩观测者”。

　　而这湖，是“观测”目光扫过时，滴落的“虚无之泪”汇聚而成，沉淀了太多被强行抹去的存在残响。

　　涌入的信息太过庞大猛烈，慕容九本就虚弱的神魂根本承受不住，七窍瞬间渗出鲜血，意识几乎要被冲散！

　　她手中的混沌晶体光芒狂闪，试图分担，却如同杯水车薪。

　　就在她即将被这股古老刀魂记忆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冰冷、却稳定有力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握着混沌晶体的手背上。

　　慕容九艰难地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王起的眼睛。

　　不知何时，他已睁开了眼。

　　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涣散与死寂，也没有恢复往日的锐利清明，而是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照着万古的星河寂灭，沉淀着无尽的疲惫与沧桑，而在那沧桑的最深处，一点与那“孤陨”古刀同源的、微弱的锋芒，正在悄然苏醒。

　　他醒了。

　　在慕容九连接古刀、承受刀魂冲击的刺激下，在他自身与古刀那冥冥中的共鸣牵引下，他强行从濒死的深渊中，挣扎出了一缕意识。

　　“交给我。”王起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握住慕容九的手，也间接握住了那枚混沌晶体。

　　下一刻，他引导着慕容九的神识，连同那汹涌而来的古老刀魂记忆洪流，以及混沌晶体本身的力量，全部……导向了自己！

　　他才是这把刀真正等待的人！

　　他体内那兼容并蓄的混沌核心，那承载了多重传承与抗争意志的神魂，才是承载这古老刀魂记忆的最佳容器！

　　“呃——！”

　　王起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本就破碎的胸膛起伏不定，口中鲜血汩汩涌出。但他眼神中的那点锋芒，却越来越亮！

　　他像是一个濒临破碎的堤坝，强行接纳着狂暴的洪水，以自身为熔炉，疯狂地消化、融合着“孤陨”刀魂传递来的一切！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他的皮肤表面不断崩裂又愈合，渗出淡金与灰色交织的诡异血液。但他死死撑着。

　　随着刀魂记忆的涌入与融合，王起对这片遗忘星河，对“观测者”，对“心渊”，有了更直接、更深刻的认知。那是来自一位真正与“观测者”正面交锋过的远古强者的第一手记忆碎片！

　　同时，他也感知到了这把“孤陨”残刀此刻的状态——刀魂严重受损，陷入沉睡，刀身本源亦残缺，但它最核心的那一点“斩断观测”的不屈刀意，未曾真正熄灭，只是被深深埋藏。它需要“共鸣”，需要“唤醒”，需要新的“执刀者”！

　　而湖心这块散发银光的巨石，也并非凡物，那是某颗古老星辰彻底寂灭后留下的最核心一点“星核”，具备极强的稳定与包容特性，是“孤陨”刀选择沉睡、并借此镇压“归墟之泪”中绝望残念的基座。

　　远处黑暗中的冰冷注视，波动愈发剧烈。它显然意识到了王起正在与“孤陨”刀魂融合，这超出了它的预料，也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忌惮？

　　不能再等了！

　　黑暗陡然沸腾！

　　不再是单一的“注视”，而是数道同样冰冷、漠然，却又带着细微差异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锁链，从不同方向同时射来！

　　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仅是打断连接，更是要趁王起融合刀魂、最脆弱无备的时刻，将他连同那正在苏醒的古刀，一同“标记”、“锁定”，乃至……“覆盖”！

　　白素和无痕脸色剧变，他们能感觉到这次攻击的可怕，那是一种超越了力量层面、直接针对存在根本的“定义”性攻击！他们连阻挡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慕容九也想挣扎着做点什么，但她神魂受创，无力动弹，只能焦急地看着王起。

　　王起依旧闭着眼，全力融合着刀魂记忆，似乎对外界的危机毫无所觉。

　　数道冰冷“视线”已至身前！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王起覆在慕容九手背上的手，五指猛地收拢！

　　不是握拳，而是虚虚一抓！

　　抓向的，并非袭来的“视线”，而是……通过慕容九延伸出的、此刻已与“孤陨”刀柄紧密连接的灰白光丝，以及那枚作为桥梁的混沌晶体！

　　“嗡——！”

　　混沌晶体光芒暴涨，灰白之中骤然迸发出与“孤陨”刀同源的凛冽寒光！

　　整条光丝瞬间变得凝实、锐利，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刀气桥梁”！

　　而插在湖心巨石上的“孤陨”古刀，刀身猛地震颤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鸣响，而是一种沉寂万古后的……“苏醒”！

　　“锵——！”

　　一声清越到极致、仿佛能斩断一切枷锁的刀鸣，响彻整个空间！

　　古刀刀身上最后一片锈迹轰然剥落！

　　一道凝练到无法形容的雪亮刀光，自刀柄处顺着那无形的“刀气桥梁”，逆流而上，瞬息之间便跨越十丈湖面，涌入王起体内！

　　不，不是涌入王起体内，而是与王起体内那正在苏醒的、同源的锋芒，彻底融为一体！

　　王起霍然睁眼！

　　眼中再无疲惫，再无沧桑，只有两道刺破黑暗的、纯粹的、冰冷的刀光！

　　他松开了慕容九的手。

　　然后，对着那已触及他身前尺许的数道冰冷“视线”，并指如刀，轻轻一划。

　　动作随意，如同拂去蛛网。

　　没有光华逸散，没有气势冲天。

　　只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斩痕”，凭空出现，印在了那数道“视线”之上。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那数道蕴含着“标记”、“锁定”、“覆盖”意志的冰冷视线，在这道“斩痕”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连挣扎都没有，便同时断折、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远处沸腾的黑暗中，传来数声极其轻微、却充满惊愕与怒意的闷哼！

　　那数道“视线”的主人，显然吃了亏！

　　王起缓缓站起身。

　　他的身形依旧有些摇晃，胸膛的凹陷并未恢复，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依旧虚弱。

　　但他站在那里，手握着的，不再是空气，也不再是断界之刃的刀鞘。

　　而是——

　　那柄跨越十丈湖面，顺着“刀气桥梁”被无形力量牵引而至的——“孤陨”古刀！

　　刀身雪亮，映照着他冰冷的脸。

　　残破的刀柄握在手中，传来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契合与沉重。

　　刀在手，人如刀。

　　他看着远处那片因“视线”被斩而剧烈波动的黑暗，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漠然：

　　“再看，”

　　“就斩了你的眼睛。”

　　话音落，他手中“孤陨”古刀，刀尖微抬，遥遥指向黑暗深处。

　　没有杀气，没有刀意勃发。

　　但一股无形的、斩断一切“窥伺”与“干涉”的凛冽意志，已然顺着刀尖所指，弥漫开来。

　　黑暗中的波动，骤然停止。

　　那股冰冷注视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它……暂时退却了。

　　是被王起融合刀魂后展现的“斩观测”特性所慑？

　　还是因为“孤陨”刀的真正苏醒触动了某些禁忌？亦或是，有其他的算计？

　　无人知晓。

　　但至少此刻，威胁暂时解除。

　　王起握着“孤陨”刀，身体晃了晃，以刀拄地，才勉强站稳。

　　融合刀魂，强行催动“斩观测”之意逼退强敌，对他这具濒临破碎的身体来说，负担太重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刀，又看了看身边惊魂未定却满眼关切的慕容九和白素，以及挣扎起身的无痕。

　　然后，他的目光，投向脚下那漆黑如镜、沉淀着无数绝望残念的“归墟之泪”。

　　最后，他看向湖心那块散发着稳定银光的星核巨石。

　　一个模糊的计划，在他融合了刀魂记忆与自身认知后，逐渐成形。

　　这里，或许不是终点。

　　但这里，可以成为一个……暂时的“据点”，或者，一个了解真相、恢复力量的“起点”。

　　“孤陨”刀需要温养恢复，他需要疗伤并消化刀魂记忆与诸多传承，慕容九和白素他们也需要休整。

　　而这块能镇压“归墟之泪”的星核巨石，这片被“孤陨”刀气息笼罩的独特区域，或许是这片遗忘星河中，相对“安全”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通过“孤陨”刀魂的记忆，他隐约感知到，这块星核巨石，似乎与遗忘星河的其他某些特殊“节点”，存在着极其隐晦的共鸣。

　　那些“节点”……可能隐藏着更多的秘密，或者，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但现在，首要的是活下去，恢复力量。

　　王起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对众人道：

　　“上那块石头。”

　　他指了指湖心的星核巨石。

　　“那里，暂时安全。”

　　说着，他尝试调动刚刚融合的一丝“孤陨”刀意，沟通脚下的星核巨石。

　　巨石似乎有所感应，散发的银光微微亮起。

　　与此同时，漆黑如镜的湖面，在巨石正对岸边的方向，那些缓慢绕流的灰白影子，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由微弱银光铺就的……光桥虚影。

　　桥影若隐若现，极不稳定，但确实连接了岸边与湖心巨石。

　　这是“孤陨”刀与星核巨石共同作用的结果，只能维持很短时间。

　　“走！”王起低喝一声，当先踏上那光桥虚影。

　　脚步落下，银光微微荡漾，却稳稳托住了他。

　　慕容九在白素的搀扶下，无痕带着林战和老蝰，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踏上这由光芒构成的脆弱通道。

　　一行人，朝着湖心那孤悬的星核巨石，缓缓行去。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归墟之泪”和永恒的黑暗。

　　前方，是未知的短暂安宁，与可能隐藏在巨石之中的、关于这片遗忘星河更深邃的秘密。

　　王起走在最前，手握“孤陨”，背影在银光与黑暗的交界处，显得格外孤峭。

　　他知道，逼退那双眼睛，只是开始。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手中这把沉寂万古的刀，和他这具残破的身躯，将要面对的，是比“观测者”更加庞大、更加诡异的“心渊”暗影。

　　但他握刀的手，很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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