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烦恼

　　本来，少年老舅的烦恼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爱我，她不爱我？”。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他爸到底能不能看得上我？

　　对于这一点，他是没信心的，毕竟连他亲爹都瞧不上他，就别说别人的亲爹了。“大洛，要是、要是宝仪她爸不愿意，那我、那我咋整啊？”

　　林洛看着苦着脸的老舅，不屑地道：“净操心没用的。我搞定韩姨她爸，比你搞定韩宝仪容易多了。你先在你能使上劲的地方努力吧，剩下的交给我。”

　　豪气的外甥给了老舅足够的信心。“那没问题，宝仪我俩就差……就差那啥了？”

　　猛地爆出这么一个大瓜，给林洛吓到了。“真的？这么快！那行，给你两千，今晚别回来了。”

　　“啊？干啥？”茫然接过钱的老舅，有点想不明白外甥咋了。

　　林洛也有点不明白：“你不说你俩就差那啥了吗？别墨叽了，就今晚，你把这锅生米给我做成熟饭，哪怕是夹生的，我也能让韩宝仪他爹给吃了。”

　　原来是误会，老舅吓得赶紧解释：“不是，我是说，我俩就要亲嘴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想啥呢？”

　　搞半天是这个啊。

　　“草！费半天劲你就这点能耐。”

　　真是的，这要是换作自己，韩宝仪他爹都已经开始练习换尿布了。“你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林洛很失望。

　　这下换老舅不乐意了：“说我？人宝仪是正经姑娘，你以为和技校那些花二十块钱找个旅店就能解决的一样？”

　　果然，恋爱中的小男生说不得。

　　“老舅，你不要把高知家庭的女孩想象得多美好，她们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理问题。”

　　林洛可不是瞎说，他自己也处过。只有处过的才知道，这些姑娘一个个反差感极强，有的比街边的太妹玩得都花。

　　奈何老舅不信：“啊？怎么会，宝仪多好啊。”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老舅，你纯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看她拉粑粑都是香的。可问题就是问题，那是环境造成的。”

　　“不是，啥问题？你说，我咋就不信呢？”老舅还是不服。

　　深受其害的林洛，知道老舅要走自己的老路了。不能拦着，但也得和他说明白利害，免得他后悔。“我可爱的舅舅啊，首先你得知道，高知分子家庭的父母都忙！忙着做项目、发期刊，忙着开会、应酬。”

　　不忙，就升不了官、评不上职称。

　　体制内都有相对客观的评判标准，尽管权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助力，但达到这些高标准仍需要个人投入大量时间，否则连入场券都没有。

　　这一点老舅也承认，别说宝仪那样的家庭了，就是他家也忙，忙得都得他这个当舅舅的闲人来看孩子。“那咋了？咱家也这样，我有啥问题吗？”

　　还有脸提他自己，林洛都懒得说，转而继续说韩宝仪家的事。

　　“作为高知父母，他们都好强，对自己的子女要求也特别高。子女只是优秀，都不能入他们的法眼——他们觉得子女理所应当是拔尖的，要是不拔尖，就是不努力、不认真；即便已经拔尖了，也还是会被父母嫌弃。”

　　能走到学阀这个位置的，当初也是从千军万马中“卷”出来的。

　　那不是普通的卷，是天赋加勤奋的双重内卷。

　　老舅想到宝仪和自己说过，她家很长时间不给她打电话，一打电话就问有没有进步，也不得不认可林洛的话：“哎，这……”

　　想反驳几句，却无从说起。

　　林洛也不管他，继续道：“她们那个圈子，见过的牛人太多了。无论是学术上有成就的，还是事业上有建树的，在他们眼中都不新鲜。这就造成他们会用很高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孩子，你不觉得韩姨有些自卑吗？”

　　韩宝仪帮助沈默，不只是出于善良，其中还包含了通过挽救他人获得的自信与满足。

　　在县城，考上一本大学就如同鱼跃龙门，是万众瞩目的“人中龙凤”；但在韩家的社交环境里，这些“龙凤”比比皆是，大多也只能当个下酒菜。

　　“自卑？”老舅压根没察觉这一点。

　　其实这一点很好察觉：韩宝仪来到县城后，只和很差劲的人交朋友，比如老舅这样的。

　　身在局中的老舅不明白，林洛也不想点破他。

　　“身边全是极其优秀的人，要是自己的子女智力平庸些，就会被父母看不上，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这种嫌弃，可能会持续十几年。”

　　哪怕韩宝仪已是中等偏上的资质，可在韩家，这和傻子没什么区别。

　　有点抱不动文杰的林洛，把孩子放在一边，竖起了手指头：“在这样的环境下，基本可以得出结论：父母非常忙碌，没时间从小耐心辅导；他们太过聪明，理解不了‘笨人’的思路，辅导会变成嫌弃和批评；他们会用自己的资源对孩子‘托举’，却又一边‘托举’一边嫌弃。孩子觉得无论怎样努力都得不到父母的肯定，物质上并不匮乏，精神上却有自毁倾向，或是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这就是我眼中的韩宝仪。”

　　他对韩宝仪的剖析，绝非戏言。

　　“不至于吧……宝仪她……”老舅也说不清韩宝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他看她就是觉得好，觉得舒服，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说这是好色也好，说是少年慕艾也罢，总之没有林洛说的那些复杂念头。

　　但林洛不准备放过老舅：“老舅，你不用不信。她是一个能闯下‘全县都瞧不上她’这种大祸的女人，能干大事的人绝不是傻子——傻子办不成大事。今儿个她能不顾影响地和你出入不良场所、宾馆，又当众打打闹闹，充分说明她是个从小被父母嫌弃贬低而变得叛逆的人，因而更愿意尝试离经叛道的事。你也得感谢她的成长环境，不然她看你就和看狗粑粑一样，路过都嫌脏，还能陪你玩纯爱？”

　　当然，以韩宝仪的身份和条件，全县都想赶她走，这也说明她一定是办某件案子时，查到了不该查的。这种行为同样表明，她内心深处其实是认同父母的，骨子里对职务、职称、头衔有一种偏执的渴望。

　　不然也不会如此激进。

　　某种程度上，这种高知家庭独有的“拧巴”，正是老舅能入赘韩家的必然条件。

　　自卑、自毁又自大，对权谋盲目崇拜——这就是生在高知家庭的平庸者的画像。

　　可归根结底，知识分子只能在别人划定的规则里，靠智商碾压他人来获得优越感，却对权力、财富的运作一无所知。所以只要高知家庭的孩子资质平庸些，这个家族的气运就断了。这就是林洛对老舅有信心的原因。

　　听林洛这么说，老舅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不是，大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宝仪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说的。

　　“我知道什么并不重要，那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不需要知道的事，你现在也不必考虑这么多。”他抬起手腕，做了个看表的动作，尽管手腕上空无一物。

　　“你现在该做的，是去宾馆后厨，让他们倒两杯牛奶，切几片吐司，烤上火腿，抹上黄油，找个盘子端好给韩姨送去。记得多带一份，把默姐的也带上，别让韩姨显得太突兀，明白了吗？”

　　连追女孩都要自己操心，林洛觉得自己可真不容易。

　　老舅虽然优点不多，却很听话——执行力也算一种能力。要是话再少点，就完美了。

　　听话的他出门时，靠在门口，又嘴欠了一句：“大洛，你肯定处对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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