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真相的碎片

　　“夜莺”计划启动后，苏晚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汹涌并存的状态。她搬离了熟悉的区域，切断了过去的大部分联系，像一颗被刻意投入深水的石子，在荡开几圈涟漪后，沉入一片看似死寂的黑暗。她按照计划，扮演着一个因“失宠”而心怀怨怼、前途未卜的前任助理，深居简出，偶尔在可控的范围内，流露出对顾衍之和星烁的“不满”。

　　这种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天都像在走钢丝，神经高度紧绷，既要确保自己的伪装无懈可击，又要时刻提防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飞蛾，明知猎手就在暗处窥伺，却只能被动地等待那致命的一触。

　　在这段压抑的潜伏期里，唯一支撑她的，是顾衍之通过那个绝密加密通讯器传来的、极其简短的信息。有时只是一个代表“安全”的符号，有时是几句关于外部局势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简报。这些信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提醒着她，她并非孤身一人。

　　为了排遣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等待的焦灼，她开始整理搬入新居时带来的少量私人物品。在一个尘封的纸箱底部，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旧式的、早已停止使用的移动硬盘。这是她大学时用来备份重要资料的设备，连年辗转，几乎已被遗忘。

　　鬼使神差地，她找来了转接头，将硬盘连接到了那台经过严格安全检查的、不联网的备用笔记本电脑上。硬盘吱呀作响地读取着，里面大多是些青涩的论文、照片和早已过时的文档。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仿佛想从这些泛黄的记忆碎片中，汲取一丝对抗现实寒冷的暖意。

　　就在她准备关闭硬盘时，一个命名为“项目备份 - 废弃”的文件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点开文件夹，里面是大量杂乱无章的代码片段、实验数据图和一些看似未完成的算法逻辑注释。日期显示，这正是她大四下学期，与顾衍之一起参加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全国大学生科技创新大赛时，留下的废弃草稿。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个夏天，闷热实验室里的并肩作战，为每一个算法优化争得面红耳赤，又为每一次微小突破击掌相庆……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带着刺痛感的甜蜜，汹涌而至。

　　她苦涩地笑了笑，正准备关闭文件夹，目光却无意中扫过几行混杂在废弃代码中的、极其隐晦的注释标记。那是一种她与顾衍之当时为了方便沟通而自创的、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简化标记符号。标记指向的几段关于数据流并行处理优化的代码，其核心思路……与她之前在顾衍之电脑里那个“废弃架构备份”中看到的、关于“零点协议”的某些底层逻辑，存在着一种惊人的、绝非偶然的相似性！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骤然停止！

　　这怎么可能？！

　　这些是她当年废弃的、不成熟的想法碎片，怎么会出现在六年后顾衍之视为核心机密的“先知”AI的底层架构中？而且是以一种被标记为“高风险”而封存的状态？

　　一个荒谬却令人心惊肉跳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脑海——难道……“零点协议”的雏形，或者说其最原始的核心灵感，竟然源于她当年这些不为人知的、甚至被她自己都遗忘的草稿？

　　是顾衍之窃取了她的想法？

　　不！不可能！当时的顾衍之，骄傲如他，绝不屑于做这种事。而且，以他的天才，根本无需如此。

　　那难道是……巧合？

　　可这相似度，高得令人无法相信是巧合！

　　她猛地想起，大赛前夕，她曾因为家庭突发变故，情绪低落，对项目有些心不在焉。是顾衍之熬夜帮她梳理思路，修改代码……难道是在那个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这些废弃的草稿，并受到了启发？甚至……他后来独自完善了这个危险的构想，并应用到了“先知”中，却因无法控制其风险而不得不将其封存？

　　所以，他保存那些旧物，不仅仅是因为怀念？更可能是因为……愧疚？因为“先知”光鲜的外表下，隐藏着源于她、却最终失控的“恶魔”？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大的冰山，猛然撞入了苏晚混乱的心海。她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顾衍之对她复杂难辨的态度——那份看似报复的刁难、若即若离的维护、深藏不露的关注——似乎都有了另一种更合理、也更令人心碎的解释。

　　他不是恨她当年的“背叛”，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将她绑在身边，既是为了保护她不被当年的阴谋波及，或许……也是为了弥补那份源于“窃取”或“失控”的愧疚？他将她置于险境，却又在暗中守护，是一种怎样矛盾而痛苦的心理？

　　真相的碎片，锋利如刀，割开了层层面纱，露出的却不是预期的答案，而是一个更幽深、更复杂的谜团。顾衍之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模糊，也更加……真实而痛苦。

　　就在这时，她一直静默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代表最高优先级信息的震动。

　　苏晚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点开了信息。

　　信息来自顾衍之，只有简短的四个字，却让她瞬间汗毛倒竖：

　　「鱼已嗅饵。小心。」

　　“蓝海资本”，终于上钩了。

　　苏晚关闭了硬盘，清除了电脑上所有的访问痕迹。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无论真相如何，无论顾衍之是出于愧疚、保护，还是其他更复杂的感情，眼前的危机才是真实的。她现在是“夜莺”，一只飞入暴风雨中的夜莺。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真正的考验。

　　过去的碎片，或许能照亮来路，但脚下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下去。她握紧了手中的加密通讯器，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来自远方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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