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家宴风波

　　雨夜护送后，顾衍之那句“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用多想”，像一句无法破解的咒语，在苏晚的脑海中反复盘旋。她试图从中解读出警告、暗示，甚至是某种默许，但最终都归于徒劳。顾衍之就像一座冰山，她所能窥见的，永远只是水面之上的一角，而水面之下，是深不可测的暗流与寒意。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中，试图用冰冷的逻辑和繁重的任务筑起一道堤坝，隔绝所有情感的侵扰。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安妮带来一个让苏晚措手不及的消息：“苏助理，顾总母亲明晚在家中设宴，顾总吩咐，让你陪同出席。”

　　家宴？顾衍之的母亲？

　　苏晚握着鼠标的手猛地一紧，指尖瞬间冰凉。这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让她感到恐惧。这意味着她要踏入顾衍之最私密的家庭领域，面对他最亲近的人。这已经不是工作范畴，而是赤裸裸的私人关系侵入！

　　“安妮姐，这……是否不太合适？我只是顾总的助理……”苏晚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安妮的脸上依旧是标准的职业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这是顾总的决定。顾老夫人很少过问公司事务，这次特意点名，想必是听说了什么。礼服会有人送到你公寓，时间是明晚七点，司机会准时来接你。”

　　点名？听说了什么？

　　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是林薇？还是那场私人晚宴的风声已经传到了顾家？这场家宴，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第二天晚上，苏晚穿着一身得体却绝不张扬的藕色连衣裙，坐上了前往顾家宅邸的车。车子驶离喧嚣的市区，开往环境清幽的半山别墅区。越是接近目的地，苏晚的心跳就越快。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即将接受审判的囚徒。

　　顾家的宅邸是传统的中式庭院，低调中透着深厚的底蕴。管家恭敬地将她引到客厅。客厅里，一位穿着墨绿色旗袍、气质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正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捧着一杯茶，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地落在苏晚身上。她便是顾衍之的母亲，顾老夫人。

　　顾衍之坐在一旁，神情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顾夫人，您好。”苏晚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问好。

　　顾老夫人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语气温和却疏离：“苏小姐是吧？常听衍之提起你，说你是他得力的助手。果然气质不凡，请坐。”

　　“顾总过奖了，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苏晚谨慎地回应，在侧方的沙发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佣人奉上茶点。顾老夫人开始与苏晚闲聊，问的都是些看似家常的问题，比如家乡何处，父母是否安好，在国外求学是否辛苦等等。语气始终温和，但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精巧的探针，不着痕迹地探寻着她的出身、背景和过往。

　　苏晚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个回答都斟酌再三，既不失礼，也不透露任何多余的信息，将自己牢牢定位在“得力助手”这个角色上。

　　顾衍之全程很少开口，只是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目光偶尔扫过苏晚，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冷静，仿佛在评估她的应对。

　　晚宴开始，气氛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和谐。然而，就在用餐过半时，顾老夫人忽然放下筷子，用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语气依旧温和，问题却骤然变得尖锐：

　　“苏小姐年轻有为，相貌品行都是极好的。想必身边不乏追求者吧？不知道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是打算一直这样辅佐衍之的事业，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来了！

　　苏晚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发白。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是在质问她的“企图”和“位置”。她若回答一心事业，显得虚伪；若流露出任何对顾衍之的“非分之想”，则正中下怀。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迎上顾老夫人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而坚定：“谢谢夫人关心。我目前很满意自己的工作，能够参与到星烁这样伟大的事业中，是我的荣幸。至于未来，我相信脚踏实地做好眼前的事，未来自然会清晰。感情的事，随缘就好，不强求。”

　　她巧妙地将“规划”引向了职业发展，又将感情问题轻描淡写地归于“随缘”，避开了所有陷阱。

　　顾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嗯，年轻人有事业心是好事。”她不再追问，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

　　但苏晚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散去。

　　饭后，顾老夫人以有些乏了为由，先行回了房间。顾衍之起身，对苏晚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庭院回廊中。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起清冷的光泽。

　　“应对得不错。”顾衍之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苏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评价。

　　“不过，”他话锋一转，脚步未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有些界限，她看得比命还重。你最好记住今晚的话。”

　　苏晚的心猛地一缩。他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顾老夫人那一关，她只是勉强过关，但远未结束。而他那句“记住今晚的话”，是在肯定她“脚踏实地”、“随缘”的表态，还是在暗示她，必须恪守“助理”的本分？

　　走到宅邸门口，车子已经等在门外。

　　“回去吧。”顾衍之停下脚步，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苏晚坐进车里，透过车窗回头望去，只看到顾衍之挺拔而孤寂的身影立在朱红色的大门外，如同守护着某种不可逾越的藩篱。

　　这场家宴，像一场无声的战争。她侥幸没有溃败，却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寒意。她意识到，自己卷入的，远不止一场商业间谍游戏，更是一场牵扯到家族、地位和过往恩怨的复杂旋涡。

　　而顾衍之，这个将她卷入旋涡中心的男人，他的心思，比这深深的庭院，更加难以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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