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高俅闻子讯，府尹暗心惊

　　太尉府，书房。

　　烛光通明，映着高俅那张保养得宜、却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和泼洒的茶水，一名侍女正战战兢兢地收拾，大气不敢出。

　　“废物！一群废物！”高俅一脚踹翻眼前的矮几，胸膛剧烈起伏，“连个人都拦不住！竟让冲儿受此重创！”

　　堂下跪着的，正是那几个抬着高衙内回来的帮闲，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为首一人磕头如捣蒜：“太尉息怒！实在是那林冲……那林冲如同疯虎一般，身手快得邪门，兄弟们措手不及啊！”

　　“林冲！”高俅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杀机毕露。他年近五旬才得了高槛这个螟蛉之子，平日里宠得如同眼珠子一般，要星星不给月亮，何曾让他受过半点委屈？如今竟被一个他素来看不上眼的武夫打断了手！

　　“他林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对衙内下此毒手！”高俅来回踱步，锦袍的下摆带起一阵风，“医师怎么说？”

　　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连忙躬身回道：“回太尉，府里的医师看过了，衙内右手腕骨碎裂，纵然接好，日后……日后恐怕也难恢复如初，会留下残疾。”

　　“残疾？！”高俅猛地停步，目眦欲裂。他高俅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他权势富贵的，怎能是个残废？！这简直是在打他高俅的脸，将他太尉府的威严踩在脚下！

　　“好！好个林冲！本帅念他是个人才，平日对他多有容让，他竟敢如此不知死活！”高俅声音阴冷，“来人！持我令牌，去开封府！让滕府尹立刻派人，将林冲锁拿归案！本帅要将他碎尸万段！”

　　“太尉三思！”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只见屏风后转出一人，面白无须，眼神闪烁，正是高俅的心腹幕僚之一。他上前低声道：“太尉，那林冲毕竟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有名衔在身，并非寻常百姓。若以调戏妇人之由锁拿，恐怕难以服众，军中亦会有非议。况且，此事起因……毕竟是衙内先……”

　　高俅冷哼一声，他何尝不知其中关窍？只是爱子重伤，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难道就这般算了？”

　　“自然不能。”幕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着锁拿恐授人以柄，但若他林冲自己犯了王法，比如……持利刃擅闯军中禁地，意图不轨呢？”

　　高俅目光一闪，怒气稍敛，缓缓坐回太师椅，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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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开封府后衙。

　　府尹滕蛟并未安寝，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几分官场沉浮留下的谨慎。他刚听完心腹衙役的禀报，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你看清楚了？确是林冲动手，打断了高衙内的手？”滕蛟沉声问道。

　　“回府尹，千真万确。”那衙役低声道，“小的们赶到时，只看见高衙内惨嚎不止，手腕扭曲，几个帮闲伤的伤、残的残。林冲家院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小的们……未得号令，不敢擅闯禁军教头府邸，只好先回来禀报。”

　　滕蛟挥挥手让衙役退下，独自在书房中踱步，心中波澜起伏。

　　林冲？那个素来以沉稳忍让闻名的豹子头？他竟然敢对高衙内下如此重手？这简直匪夷所思！

　　滕蛟与林冲并无深交，但对这位武艺高强却性情温和的教头颇有印象。在他想来，即便高衙内骚扰其妻，以林冲往日性格，最多是怒斥驱赶，绝不敢下此狠手。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林冲终于忍无可忍，血性爆发？还是……这背后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军中势力倾轧？亦或是朝中有人想借林冲这把刀，来动高俅？

　　无论是哪种可能，滕蛟都知道，麻烦大了。一边是权势熏天、深得官家宠信的殿帅府太尉，一边是根底不清、但名衔在身且可能牵扯复杂的禁军教头。他这个开封府尹，夹在中间，一个处置不当，便是灭顶之灾。

　　高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施压让他严惩林冲。可若真按高俅的意思办了，且不说是否公正，万一林冲背后真有人，或者此事激起军中其他将领的兔死狐悲之心，他滕蛟便是首当其冲的替罪羊。

　　“唉，多事之秋啊……”滕蛟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他走到窗边，看着沉沉的夜色，心中已有决断：拖！

　　在情况未明之前，绝不能轻易表态。高俅那边，只能先虚与委蛇，借口需要查证，拖延时间。林冲那边，暂且不去接触，静观其变。

　　他唤来书吏，吩咐道：“去，将今夜东城巷口斗殴一事的卷宗，暂且压下，没有本府手令，任何人不得调阅。再派人手，暗中留意太尉府和林冲府的动静，但有异常，立刻来报！”

　　书吏领命而去。

　　滕蛟重新坐回案前，却再无半点睡意。他知道，东京城平静的水面下，已经因为林冲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激起了巨大的暗流。而这股暗流，最终会将多少人卷入深渊，他不得而知。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风暴，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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