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堂前反质问，太尉颜面失

　　殿帅府森严，甲士林立，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引路的军汉将林冲带到一处深邃的堂庑前，便躬身退下。只见堂前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白虎节堂！

　　此地乃商议军国要事之禁地，平日里皆有重兵把守，闲杂人等绝难靠近。然而今日，堂前虽依旧有甲士值守，气氛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冲手按腰间“秋水”刀柄，神色平静，目光锐利地扫过周遭。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道目光锁定了自己，充满了审视与恶意。他心中冷笑，鱼饵已下，就等鱼儿咬钩了。

　　“林教头，太尉已在堂内等候，请。”一名看似头目的军官上前，语气生硬地说道，目光尤其在林冲腰间的佩刀上停留了一瞬。

　　林冲微微颔首，迈步踏上石阶，从容不迫地走入白虎节堂。

　　堂内光线略暗，空间开阔，两旁陈列着斧钺仪仗，更添威严压抑。只见高俅端坐于正中的太师椅上，身着紫色官袍，面沉似水，眼神阴鸷如鹰隼，死死盯住走进来的林冲。他左右两侧，分立着数名顶盔贯甲的将领和心腹幕僚，陆谦赫然在列，正低着头，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整个大堂，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林冲，便是那自投罗网的飞蛾。

　　“末将林冲，参见太尉。”林冲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声音在空旷的大堂中回荡。

　　高俅并未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用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重压：“林冲，你可知罪？”

　　来了！

　　林冲直起身，面露恰到好处的“愕然”与“不解”：“太尉何出此言？末将不知身犯何罪？”

　　“不知？”高俅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霍然站起，伸手指着林冲腰间的“秋水”刀，厉声喝道，“大胆林冲！竟敢手持利刃，擅闯军事禁地白虎节堂！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本帅？说！你持刀至此，意欲何为？莫非是想行刺本帅不成！”

　　这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堂内两侧的甲士“唰”地一声，刀剑半出鞘，寒光闪闪，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将林冲团团围在中心！只等高俅一声令下，便要将他剁为肉泥！

　　陆谦在一旁，几乎要笑出来，连忙低下头掩饰。成了！林冲死定了！

　　然而，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威势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林冲却并未如他们预料的那般惊慌失措、跪地求饶。他反而挺直了脊梁，脸上那丝“愕然”迅速转化为一种被冤枉的“愤慨”和“恍然大悟”后的“悲凉”。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目光直视高俅，声音朗朗，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堂：“太尉！末将何曾擅闯？又何曾意图行刺？末将此来，乃是奉太尉之命！”

　　“胡说八道！”高俅怒极反笑，“本帅何时命你持刀来此？”

　　“太尉莫非忘了？”林冲不慌不忙，伸手解下腰间的“秋水”刀，却并未丢弃，而是双手平举，刀鞘上的古朴纹路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此刀，名为‘秋水’，乃是太尉昨日遣陆虞候亲送至末将府上，言说太尉素知末将喜爱兵器，特赐此宝刀赏玩，并命末将今日巳时，携此刀至白虎节堂，供太尉鉴赏！陆虞候，难道不是如此吗？”

　　林冲猛地转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箭矢，射向一旁的陆谦！

　　陆谦猝不及防，被林冲这反手一问，弄得措手不及，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变得煞白，结结巴巴道：“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说过是太尉赐刀？我……我只是邀你赏刀……”

　　“哦？”林冲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陆贤弟，昨日你在我府中，可不是这般说的。你口口声声言道，此刀乃太尉所赐，命我携来。若非太尉之命，末将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又岂敢不知轻重，持刀踏入这白虎节堂半步？末将虽愚钝，却也知《卫禁律》明载，擅入此地该当何罪！”

　　他不再看面如死灰的陆谦，重新面向脸色铁青的高俅，语气转为沉痛与质问：“太尉！末将实在不明！既是太尉赐刀相召，为何末将依命而来，反倒成了持刀行刺？莫非……莫非这白虎节堂，今日并非太尉召见末将之所？还是说，有人假传太尉之命，诱骗末将来此，意图构陷？！”

　　他环视四周那些手持利刃、脸色惊疑不定的甲士和将领，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若此地真是商议军国要事的白虎节堂，为何太尉召见末将一区区教头赏玩私物，会设在此处？这岂非公私不分，视军国重地为儿戏？！末将倒要请问太尉，今日此举，究竟是赏刀，还是设局？！”

　　一番话语，如同连珠炮般炸响，逻辑清晰，反客为主！不仅将“持刀”的缘由推给了高俅，更直接点破了“公私不分”、“设局构陷”的核心！直接将高俅逼到了墙角！

　　是啊，如果真是林冲擅闯行刺，高俅为何要在一个军事禁地私下召见他赏刀？这本身就不合规矩！如果高俅否认召见，那林冲“持刀”而来固然有罪，但陆谦“假传太尉之命”的罪责更大，高俅也脱不开干系！

　　高俅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继而转为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林冲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你……你……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林冲竟敢如此大胆，不仅不认罪，反而在堂堂白虎节堂之上，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如此尖锐地反问他！这简直是将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堂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那些原本杀气腾腾的甲士，此刻也面面相觑，手中的刀剑不知不觉垂下了几分。陆谦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冲手持“秋水”刀，傲然立于堂中，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如电，扫过高俅那气急败坏的脸，扫过陆谦那惊恐万状的模样，扫过周遭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知道，这第一回合，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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