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宋江心思活络，暗中布局未来

　　山东郓城，押司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宋江那张时常带笑、此刻却凝重无比的面庞。他手中捏着一封密信，正是其在东京的门路辗转送来的朝议详情——梁山泊大败官军，生擒闻达、李成；朝堂震动，剿抚之争甚嚣尘上；以及，最关键的，林冲对“招安”之议明确且强硬的拒绝态度。

　　“只涤荡天下污浊，不侍昏君奸臣……”宋江低声重复着信中所载林冲回绝招安的话语，眉头紧锁，在斗室中缓缓踱步。他那平日里总显得敦厚温和的眉眼，此刻在跳动的烛光下，竟透出几分深沉的算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林冲……林冲……”他喃喃自语，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林冲此人，确是人中龙凤。短短时日，竟将梁山泊经营得如此声势浩大，连朝廷精锐亦能战而胜之，这份能耐，他宋江自问未必能有。另一方面，林冲这番“拒招安”的宣言，却与他宋江内心深处潜藏已久的抱负，产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在宋江看来，梁山泊势力再大，终是草寇，是“贼”。占山为王，快意恩仇，固然痛快，却非长久之计，更非正途。他宋江自幼读圣贤书，虽屈居小吏，却始终存着“封妻荫子、青史留名”的士大夫理想。他仗义疏财，结交天下好汉，博取“及时雨”之名，所为何来？绝非仅仅为了在江湖上称兄道弟，而是为了积累声望资本，以待风云际会，搏一个出身，光耀门楣，成为受人敬仰的“宋公明”，而非啸聚山林的“草寇头子”！

　　招安，便是他为自己、也为众多追随他的兄弟规划的一条“洗白”上岸、步入“正途”的终南捷径。他深信，只要手握重兵，占据要地，朝廷不得不重视，届时受招安，便可摇身一变，从贼而官，为国效力，名正言顺。这才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途！

　　可如今，林冲在梁山，不仅势力膨胀，更打出“替天行道”、“不侍昏君奸臣”的旗号，这分明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与朝廷对抗到底！这岂不是断了他宋江的招安之路？更可怕的是，若梁山泊真成了气候，甚至……那将来这山东绿林，乃至天下“义军”，谁还认得他“及时雨”宋江？他辛苦经营的人脉、声望，岂不都要被林冲盖过？届时，他宋江是去梁山投奔林冲，屈居人下，还是另起炉灶，与之分庭抗礼？

　　“道不同，不相为谋……”宋江想起林冲回信中的话。是啊，道不同。他宋江要的是招安做官，林冲要的是割地称王，这已是根本路线的分歧。

　　“林冲啊林冲，你虽有擎天之志，却不知刚极易折的道理。与整个朝廷为敌，岂是儿戏？高俅、蔡京之辈，虽为奸佞，然朝廷大势犹在，岂是区区一梁山所能撼动？终不过是昙花一现，徒惹灭门之祸耳！” 宋江心中暗忖，既有对林冲“不识时务”的惋惜，更有一种被抢了风头、前路受阻的嫉恨与焦虑。

　　他走到窗前，望着郓城寂寥的夜色。林冲既已亮明车马，拒招安，抗朝廷，那么，他宋江就不能再无所作为，更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梁山身上。他必须为自己，也为那些信服他、追随他的兄弟，谋划一条后路。

　　“看来，梁山泊之势，已不可制，亦不可倚。”宋江回到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落。他需要重新布局。

　　梁山这个“盟友”或“潜在投靠对象”，已不可靠，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竞争对手。必须与其保持距离，但表面功夫还要做足，维系“及时雨”仗义疏财、与各方交好的形象，以免过早引发冲突。

　　需加速积蓄自身力量。郓城这小押司的位置，格局太小。需借助“仗义”之名，更广泛地结交江湖豪杰、落魄英雄，尤其是那些对朝廷不满、又有本事在身的好汉。同时，也要利用职务之便，暗中结交一些不得志的官府中人、乃至有实力的地方豪强。

　　需密切关注朝廷动向。宿元景等主张招安的大臣，是一条可资利用的线。或许，可以暗中传递一些消息，表达某些“绿林豪杰”心向朝廷、苦于无门的心迹，为将来的招安铺垫道路。当然，这一切必须做得极其隐秘，绝不能授人以柄。

　　最后，需有一个完全听命于自己、不受梁山影响的根基之地。郓城虽好，终是官身，束缚太多。或许……该物色一处类似梁山泊，但更易于掌控的险要之地，作为日后起事的本钱？或者，设法掌控一支完全忠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思虑及此，宋江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已有了初步计较。他提笔，开始给几位心腹兄弟写信，如清风寨的花荣、揭阳岭的李俊、黄门山的欧鹏等人，信中言语恳切，无非是叙说兄弟情谊，问候近况，偶露对时局艰难的感慨，并隐晦提及梁山势大、林冲拒招安之事，观其反应。同时，他又修书一封，给在江州牢城营做节级的戴宗，嘱其多加留意江湖动静，尤其是与梁山若即若离的各方势力。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唤来心腹弟弟“铁扇子”宋清，低声嘱咐道：“这几封信，务必要亲手交到收信人手中，沿途谨慎，不可走漏风声。”

　　宋清领命而去。

　　宋江独自坐在灯下。他知道，他与林冲，虽未谋面，却已因理念之争，走上了一条潜在的对立之路。梁山泊的辉煌，映照出他内心的焦虑与野心。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加快脚步，为自己，也为追随他的人，争得一席之地，乃至……那通往庙堂的青云路！

　　“林冲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但愿日后，莫要兵戎相见才好。”宋江望着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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