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午餐的试探

　　周一中午，顾氏员工餐厅。尽管是集团内部食堂，但其规格与氛围丝毫不逊于外面的高级餐厅。柔和的灯光，雅致的卡座，种类丰富、由星级厨师团队操刀的各色美食，以及穿梭其间、衣着得体、低声交谈的员工们，共同构成了一幅高效且精致的画面。

　　沈清澜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一份简单的烤鸡胸肉沙拉和一杯黑咖啡，习惯性地走向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这是她入职以来养成的习惯，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社交，利用午餐时间整理思绪，或者用手机快速处理一些私人信息。

　　然而今天，这个习惯被打破了。

　　她刚坐下没多久，一道挺拔的身影便在她对面的卡座位置落座。熟悉的雪松混合着淡淡烟草的气息传来，让沈清澜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果然对上了顾延州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他今天没有穿正式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但这随性之中，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手里只端着一杯清水，显然不是来用餐的。

　　“顾总。”沈清澜放下叉子，礼貌而疏离地打招呼。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露分毫。

　　“嗯。”顾延州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盘子里寡淡的沙拉，语气听不出情绪，“吃得这么简单？顾氏的餐厅，不合沈顾问胃口？”

　　“没有，味道很好。只是我个人习惯中午吃得清淡些，利于保持下午工作的清醒。”沈清澜回答得滴水不漏。

　　顾延州不置可否，身体向后靠了靠，目光状似随意地打量着餐厅环境，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顺便坐下休息。“适应得怎么样？顾氏的工作节奏，和华尔街相比。”

　　开始了。沈清澜心中明了，这是看似随意的闲聊，实则步步为营的试探。

　　“各有千秋。华尔街更追求极致的速度和资本回报，顾氏则更注重战略布局和长期价值，需要考量的维度更多，挑战也更大。”她给出一个标准且不失水准的回答，既肯定了顾氏，也没有贬低过去。

　　“挑战更大……”顾延州重复着这个词，指尖在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比如，应对像赵董那样的元老？”

　　他直接将话题引向了更敏感的地带，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脸上，带着审视。

　　沈清澜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借以短暂思考。“任何组织都存在新旧观念的碰撞，这是常态。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而非针对个人。我相信赵董最终会理解，严格的风险管控是对公司负责。”

　　她巧妙地将个人冲突转化为工作理念差异，再次避开了陷阱。

　　顾延州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话锋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庆功宴送的花，还喜欢吗？”

　　沈清澜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支无刺的白玫瑰，被她带回家后，插在了一个简洁的花瓶里，放在书桌上。她无法否认，每次看到那抹纯白，心头都会泛起一丝微澜。

　　“很漂亮，谢谢顾总。”她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白玫瑰，花语是尊敬与纯洁，顾总费心了。”她刻意点明了“尊敬”与“纯洁”，试图将这份礼物的含义限定在上下级的范畴内。

　　顾延州闻言，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若有若无。“是吗？我倒是听说，白玫瑰也代表‘我足以与你相配’。”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目光却锐利如鹰，紧紧锁住她的反应。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围嘈杂的人声似乎都远去，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电流在噼啪作响。

　　沈清澜的心跳陡然加快，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略带疑惑的微笑：“哦？还有这种说法？我倒是不太了解这些花语。看来顾总对花卉颇有研究。”

　　她再次四两拨千斤，将他的试探定义为“对花卉的研究”，轻飘飘地挡了回去，仿佛完全没听出他话中的深层含义。

　　顾延州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让沈清澜的后背微微发凉。

　　“不了解也好。”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随即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灵枢’项目的会谈安排在明天下午？”

　　“是的，顾总。”沈清澜暗暗松了口气，将话题拉回工作，“相关资料我已经准备完毕。”

　　“那个陈教授，在学术界声望很高，但也有些固执。把握好分寸。”顾延州看似随意地提点了一句。

　　“我明白。”沈清澜点头。她知道，顾延州这是在提醒她，明天的会谈不会轻松，同时也是一种隐晦的关心……或者，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提醒她不要越界。

　　这时，周铭的身影出现在餐厅入口处，朝着顾延州的方向微微示意。显然，有事情需要他处理。

　　顾延州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线褶的衬衫袖口。“你慢用。”他丢下这句话，没有再看她，转身朝着周铭走去。

　　他离开后，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消散。沈清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发现掌心竟然有些潮湿。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比她处理一份复杂的风险评估报告还要耗费心神。

　　顾延州的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从工作适应到人际关系，再到那支含义暧昧的白玫瑰……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不断变换着角度，试探着她的底线，挖掘着她的秘密。

　　而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地应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她看了一眼对面空荡荡的座位，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带来的压迫感。这次“偶然”的同桌午餐，绝非偶然。它标志着顾延州对她的关注和试探，已经从正式的工作场合，延伸到了更私人的领域。

　　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次看似平常的午餐，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信任与怀疑，欣赏与警惕，甚至一丝若有若无的吸引力，如同蛛网般交织在一起。

　　沈清澜低下头，看着餐盘里剩下的沙拉，却已然没有了胃口。她知道，从今往后，在顾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更加警惕。顾延州的目光，无处不在。

　　她拿起手机，给苏念发了一条加密信息：“试探升级，涉及私人领域。一切安，勿念。”

　　放下手机，她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却愈发坚定。无论前路有多少试探与荆棘，她都绝不会退缩。姐姐的真相，她一定要揭开。而与顾延州的这场博弈，她也一定会奉陪到底。这场午餐的试探，只是拉开了更深层次交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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