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相的代价

　　办公室内，时间仿佛被拉扯成细长而粘稠的丝线，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沉重的质感。沈清澜背对着空旷而狼藉的房间，全部的感知、全部的心神，都已凝聚在眼前这片冰冷的屏幕上。

　　折返此处，是权衡利弊后近乎疯狂的赌博。密道安全，但信息渠道单一；外部网络虽广，却难以触及顾氏内部最核心的堡垒。只有这里，这个刚刚经历过真相冲击与生死一线的战场，这个顾延州或许认为她早已逃离的地方，才可能残存着未被完全清理的、通往最终答案的路径。

　　她利用密道中获取的关于顾宏伯的线索，结合自己作为“J”的顶尖渗透技巧，没有再去触碰已然打草惊蛇的“深渊”主系统，而是如同最狡猾的壁虎，沿着顾氏内网中那些为顾宏伯派系所秘密使用、却又与主系统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灰色数据通道**，悄然潜行。

　　这些通道隐蔽、脆弱，却可能绕过顾延州设下的主要防御，直指被掩盖的真相。过程比之前更加如履薄冰，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触发顾宏伯方面或顾延州方面的双重警报。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下的不再是破解复杂算法的指令，而是精心构造的、用于伪装身份、模拟权限、欺骗系统日志的“幽灵”代码。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与之前激烈情绪带来的泪痕混杂在一起，让她显得格外狼狈，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与冰冷的探究欲。

　　她屏蔽了所有杂念，甚至暂时压抑了对顾延州那矛盾行为的困惑，以及对姐姐惨死真相的蚀骨之痛。此刻，她只是一个猎手，一个在数据丛林中追寻最后猎物的孤狼。

　　终于，在绕过第七道身份验证陷阱，清除了第十二个可能留下访问痕迹的日志记录后，她成功定位到了一个被标记为“**归档 - 废弃提案**”的加密数据库。这个数据库看似无关紧要，但其加密方式与访问日志的清理模式，却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属于顾宏伯势力的独特“气味”。

　　就是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调动全部算力，开始攻坚这最后的壁垒。加密强度不如“Khthonios”，但更加阴险，充满了逻辑陷阱和反向追踪的钩子。她必须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在不动声色间，撬开一条缝隙。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流逝。窗外，城市的霓虹不知何时已然熄灭，天际泛起了一层灰蒙蒙的、黎明前最黑暗的底色。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源于系统权限被突破的模拟音效，在寂静的办公室内响起。

　　成功了！

　　沈清澜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死死盯着屏幕，那个名为“归档 - 废弃提案”的数据库，在她面前缓缓展开了一个隐藏极深的子文件夹——

　　`项目“深渊” - 初期可行性论证及风险纪要 (绝密)`

　　找到了！

　　不是后期的操作日志，而是……**前期的纪要**！是项目诞生之初的原始记录！

　　这或许能告诉她，“深渊”为何存在，“珀瑟芬”因何诞生！这或许能印证，或者推翻她关于顾宏伯是幕后黑手的猜想！

　　她的指尖因激动和期待而微微颤抖，悬在打开文件夹的指令上空，竟有片刻的凝滞。

　　真相，就在眼前。

　　唾手可得。

　　但她知道，一旦打开，无论里面是什么，都将彻底改变一切。她可能找到复仇的真正方向，也可能……踏入一个更加绝望的深渊。

　　这代价，她准备好了吗？

　　脑海中，姐姐温柔的笑脸与坠落的残影再次交织闪过。那股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混合着爱与恨的巨大力量，最终压倒了所有的犹豫与恐惧。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指尖落下，毫不犹豫地点开了文件夹。

　　没有华丽的界面，没有复杂的结构。里面只有寥寥数个文档，标题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商业计划的客观与残酷：

　　`《“深渊”项目立项背景及商业价值分析》`

　　`《精神感知调制技术（代号：珀瑟芬）可行性研究报告》`

　　`《潜在受试者筛选标准及伦理风险评估（初稿）》`

　　`《项目核心成员保密协议及风险预案》`

　　沈清澜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份《潜在受试者筛选标准及伦理风险评估（初稿）》。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它。

　　文档内容快速滚动，冰冷的文字如同子弹，射入她的眼帘：

　　`……基于技术特性，受试者需具备高度敏感的感知系统与稳定的神经可塑性。建议优先考虑具有艺术天赋（如调香、音乐）或特定医学背景的个体……`

　　`……伦理风险极高，主要体现为不可逆的感知扭曲、意识依赖性及潜在的精神崩溃。建议采取严格隔离措施，并预设“终点清理”程序，以确保项目绝对保密……`

　　`……“终点清理”预案：当受试者出现不可控风险或项目面临暴露威胁时，授权采取包括“环境引导性意外”在内的终极手段……`

　　“环境引导性意外”……

　　姐姐的“坠海”！

　　沈清澜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逆流般冲上头顶！这些冷冰冰的文字，每一个都在指向姐姐的死亡并非偶然，而是这个恐怖项目从立项之初就预设好的、冷酷的“清理”程序！

　　她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继续往下看。在文档的末尾，她看到了那份令人窒息的《项目核心成员保密协议及风险预案》的签署页扫描件。

　　发起人、最高权限授予者签名栏那里，一个她熟悉到刻骨、也恨之入骨的签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顾延州！**

　　果然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他是这个魔鬼项目的缔造者和最高决策者！那些残酷的“清理”预案，都是由他亲自批准授权的！

　　那么顾宏伯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沈清澜疯了一般点开其他文档，搜寻着任何与顾宏伯相关的信息。在《立项背景及商业价值分析》中，她找到了一段被刻意模糊化处理、但通过技术手段可以部分还原的备注：

　　`……此项目若能成功，将彻底改变高端信息获取及特定目标影响力式，商业与战略价值无可估量。二叔（指顾宏伯）对此表现出异常兴趣，多次试图安插人手并获取核心技术，需严加防范……`

　　二叔……顾宏伯！

　　他果然知情！而且一直在试图插手甚至夺取这个项目！

　　所以，这是一场恶魔之间的争斗？顾延州是项目的创造者和掌控者，而顾宏伯是觊觎者？那么姐姐……就是这场争斗中，被顾延州用来实验技术、最终又因“不可控风险”而被“清理”掉的……**牺牲品**？！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单纯的仇恨更加令人绝望！它意味着姐姐的死，不仅仅是源于一个人的恶意，而是源于一个庞大、冰冷、视人命为草芥的罪恶体系！而顾延州，就是这个体系的核心！

　　她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巨大的信息量和残酷的真相，几乎要将她的精神压垮。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却发现真相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窒息。

　　她该怎么办？

　　向顾延州复仇？可他背后是这样一个恐怖的项目和无形的巨网。

　　揭露这一切？她又该如何对抗顾氏这艘巨轮？

　　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被绝望淹没之际，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份《核心成员保密协议》的签署页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用几乎与背景色融为一体的浅灰色字体标注的备注：

　　`*注：此协议及附件纪要，由助理沈清音于[日期]完成初步归档。`

　　姐姐……

　　是姐姐……亲手归档的这些……决定了她自己命运的文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荒谬与心碎的情绪，猛地攫住了沈清澜。

　　为什么？姐姐当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是被迫的，还是……

　　更多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冲淡了片刻的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执拗的探究欲。

　　这前期纪要，只是拼图的一部分。一定还有更多！关于姐姐如何成为“珀瑟芬”，关于顾宏伯具体做了什么，关于顾延州在那最后72小时里，究竟是如何执行那份“终点清理”预案的！

　　她不能倒下！

　　真相的代价再沉重，她也必须背负！

　　她猛地坐直身体，眼中重新燃起火焰，比之前更加炽烈，也更加冰冷。她开始清理自己访问此处的一切痕迹，如同最谨慎的幽灵，准备撤离，然后……沿着这条新的线索，继续向下挖掘。

　　然而，就在她执行最后一个清除指令时，办公电脑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彻底地**黑屏**了。

　　不是断电。

　　是一种强制的、来自更高权限的、绝对的**系统接管**。

　　紧接着，一行熟悉的、血红色的文字，在漆黑的屏幕中央，缓缓浮现：

　　`访问权限：永久冻结。`

　　`物理位置：已锁定。`

　　`最终清理协议：‘冥府的回响’ - 第二阶段，启动。`

　　`问候你，珀瑟芬的妹妹。`

　　沈清澜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他来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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