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心跳

　　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平稳行驶，窗外的世界被霓虹与路灯渲染成一片模糊的光带。车内，一种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寂静在蔓延。不再是疲惫的放空，也不是公事公办的疏离，而是一种粘稠的、充满无声电流的静谧，仿佛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承载着未尽的言语和躁动的心跳。

　　沈清澜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上，却什么也没看进去。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清晰地捕捉着身边男人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他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他平稳的呼吸声，甚至是他身上那股冷冽又熟悉的木质香气，此刻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她的神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在顶楼餐厅的一幕幕。震撼的夜景，摇曳的烛光，精致的食物，还有那块……写着“happy birthday”的蛋糕。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般在她脑中重现，尤其是顾延州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眼睛。

　　他记得。他用他那种独有的、霸道又隐晦的方式，为她庆祝了这个连她自己都已遗忘的日子。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胀痛，一种久违的、近乎酸楚的情绪在其中涌动。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前行，习惯了用坚冰包裹自己。可就在刚才，在那片俯瞰众生的璀璨之上，在那片刻的、不真实的宁静与温柔里，她坚固的心防，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对她而言，对他而言，都是。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温度也在悄然升高。沈清澜不自觉地将车窗降下了一丝缝隙，微凉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拂着她的发丝，却吹不散脸颊上那抹可疑的热度，也吹不乱心底那片已然掀起的惊涛骇浪。

　　顾延州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峻。但他紧握方向盘的、微微用力的指节，以及那比平时略显深重的呼吸，都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他用眼角的余光，能清晰地看到身边的女人。她微微侧向窗外的脸，在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柔和而静谧，长睫低垂，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像是在为什么而困扰，又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她身上那种混合着坚韧与脆弱的独特气质，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不断拉扯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想起了那块蛋糕送上来时，她猛然抬头看向他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惊愕，以及一丝……来不及掩饰的动容。也想起了她低头小口吃着蛋糕时，那难得流露出的、近乎温顺的模样。

　　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叫嚣着要冲破所有的理智与规划。

　　车子终于驶入了沈清澜所住的公寓区域，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平稳地停在了她公寓楼下的临时停车区。引擎熄火，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以及那如擂鼓般、几乎要撞破胸腔的心跳声。

　　“到了。”顾延州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磨砺过的质感。

　　沈清澜回过神，转回头看向他，轻声道：“谢谢顾总送我回来。”她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她伸手去解安全带，指尖却因为某种莫名的紧张而显得有些笨拙，按了几次，那卡扣却像是故意作对般，没有弹开。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沈清澜浑身一僵，仿佛有细微的电流从两人肌肤相贴处瞬间窜遍全身。她猛地抬头，撞进了顾延州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他自己的安全带，整个身体微微倾向她这一边。两人之间的距离被瞬间拉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底倒映着的、小小的、有些慌乱的自己，近到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红酒的醇洌余香。

　　空气彻底凝固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他的目光如同具有实质，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太多她读不懂，却又本能感到心悸的情绪——是隐忍的渴望，是炙热的探究，是某种即将决堤的、汹涌的情感。

　　沈清澜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防备，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看着他缓缓低下的头，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她的，看着他形状优美的薄唇……

　　她知道自己应该躲开。这是危险的，是超出计划的，是会让她万劫不复的。

　　可是，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心底深处，甚至隐隐升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慌的……期待。

　　她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也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和邀请。

　　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已经完全笼罩了她，唇上似乎已经能感受到那即将落下的、带着毁灭与蛊惑意味的触碰。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几乎要炸开。

　　然而，预料中的吻并没有落下。

　　在最后一刹那，在双唇即将碰触的毫厘之间，顾延州停住了。

　　他悬停在距离她唇瓣只有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呼吸沉重而滚烫，喷在她的肌肤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翻涌的巨浪被一种极致的、近乎痛苦的自制力强行压了下去，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就这样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目光像是要将她此刻闭着眼、微微颤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克制地，向后退开了。

　　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手也移开了，失去了那灼热的温度，手背瞬间感到一阵微凉。

　　沈清澜倏然睁开眼，对上他已然恢复了几分清明，却依旧暗流汹涌的眸子。心底竟荒谬地掠过一丝……失落。

　　“咔哒”一声轻响，是顾延州伸手，帮她按开了安全带的卡扣。

　　“上去吧。”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经历巨大克制后的疲惫与暗沉。

　　沈清澜几乎是仓促地推开了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站到了车外。夜风一吹，她才感觉自己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公寓大堂，背影看似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心跳依旧快得失控。

　　顾延州坐在车里，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她消失在玻璃门后，看着她所在楼层的灯光亮起。然后，他猛地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在那柔软的唇上印下自己的印记。他想要她，渴望得身体都在发痛。但就在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她颤抖的睫毛，看到了她紧闭双眼下那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不确定。

　　他不能。至少，不能是在这样一个她可能因为氛围、因为感激、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而接受的时刻。他要的，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心甘情愿，是撕开所有伪装后最真实的沈清澜。而不是一次荷尔蒙驱使下的意外。

　　更何况……他脑海中闪过那条来自灰隼的加密信息。迷雾尚未拨开，潜在的威胁仍在暗处窥伺。他不能让自己，也不能让她，彻底沉溺在这危险的温柔乡里。

　　他重新发动车子，黑色的宾利如同暗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公寓里，沈清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她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灼热呼吸的触感，酥麻而滚烫。

　　差一点……只差一点……

　　她将滚烫的脸颊埋入膝盖，耳边依旧回荡着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那未完成的吻，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了她的心上，比一个真实的吻，更加撩人，更加令人……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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