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深夜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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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处一室的尴尬与张力,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逐渐沉淀为一种古怪的“常态”。

  沈清澜习惯了在清晨听到主卧房门打开的声音,习惯了他洗漱时隐约的水流声,习惯了在餐桌上隔着长长的距离与他沉默地共进晚餐,也习惯了他书房门缝下透出的、常常持续到深夜的灯光。

  他们像两颗按照固定轨道运行的行星,在同一个空间内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彼此引力相斥,却又被无形的力量束缚在同一片星系。

  沈清澜将自己大部分时间锁在客卧,或是待在客厅靠窗的角落处理工作,尽量减少与他的碰面。而顾延州,似乎也严格遵守着她划下的“界限”,除了必要的、关于工作的简短交流,几乎不会主动与她交谈,更不曾踏入客卧半步。

  这种刻意的疏离,反而让那些偶然的、无法避免的交集,变得更加耐人寻味。

  这天深夜,沈清澜被一个关于姐姐加密文件中某个代码片段的噩梦惊醒,胸口闷得发慌,再无睡意。她起身,想去客厅倒杯冰水,顺便透透气。

  客厅里依旧只亮着那盏昏暗的壁灯,将家具的轮廓勾勒得模糊而柔和。出乎她意料的是,顾延州并没有在书房。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在窗外无边夜色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孤寂。

  他似乎在看夜景,又似乎只是在出神。右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左手端着一只晶莹的威士忌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无意识的晃动,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沈清澜的脚步顿在客厅入口,一时不知是该退回去,还是该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顾延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被酒精浸润过的沙哑:“醒了?”

  沈清澜微微一怔,只好走了过去,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嗯,有点渴。”

  她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噩梦带来的心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两人一窗之隔,一站一立,沉默在夜色中蔓延,却少了前几日的尴尬,多了一种奇异的、共享这片静谧的平和。

  沈清澜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岛台上摊开的一本书。是一本精装版的《忧郁的热带》,人类学着作,书页有些泛黄,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她有些讶异,没想到顾延州会看这类书籍。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顾延州转过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那本书,随口问道:“看过?”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沈清澜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如实回答:“看过。列维-斯特劳斯对文明与野蛮的反思,很深刻。”

  顾延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声音有些飘忽:“试图用一套逻辑去解构所有人类社会,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傲慢。”

  沈清澜心中一动。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在阅读这本书时,内心深处那点模糊的、未曾明晰的疑虑。她一直以为,像顾延州这样身处权力顶峰、习惯用数据和逻辑掌控一切的人,会更倾向于认同这种结构主义的分析方式。

  “但至少,他提供了一种观察的视角,一种跳出自身文化桎梏的可能性。”她忍不住轻声反驳,并非为了争辩,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探讨。

  顾延州侧过头,昏黄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看着她,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兴趣的光芒。

  “跳出桎梏?”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些许自嘲,“谈何容易。人往往困在自己构建的牢笼里,却不自知。”

  他的话意有所指,沈清澜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在影射她此刻的处境。但看他那投向远方的、带着某种虚无色彩的眼神,又觉得他或许只是在说一个更普世的道理。

  “音乐呢?”他忽然转换了话题,目光落在客厅角落那台造型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黑胶唱片机上,“平时听什么?”

  这跳跃的话题让沈清澜再次愣了一下。她沉默片刻,答道:“偶尔。古典,或者一些……老爵士。”

  这是姐姐沈清音以前最喜欢的。那些慵懒又带着一丝哀愁的旋律,曾陪伴她们度过许多个夜晚。后来,这也成了她缅怀姐姐的一种方式。

  顾延州没有评论,只是走到唱片机旁,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保存完好的黑胶唱片上滑过,最终抽出了一张。他将唱片取出,放在转盘上,放下唱针。

  悠扬而略带沙哑的萨克斯风前奏,如同夜色中流淌的溪水,缓缓地弥漫在寂静的客厅里。是《my Funny Valentine》,一首经典而充满复杂情感的爵士老歌。

  沈清澜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这首曲子,也是姐姐生前常听的。

  是巧合吗?

  她不敢深想。

  顾延州没有回到窗前,而是走到沙发边,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他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沉浸在了音乐里。壁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喉结,那平日里冷硬的面部线条,在音乐和酒精的作用下,似乎柔和了许多。

  沈清澜站在原地,听着那熟悉的旋律,看着沙发上那个卸下部分防备、显露出罕见松弛一面的男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恨意与动容,戒备与好奇,在她的心中激烈交战。

  他们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深夜寂静的客厅里,共享着同一片空间,同一段音乐,进行着第一次非工作、非对抗的、近乎……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灵魂共鸣的对话。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试探算计,只有音乐在流淌,和彼此呼吸间微妙的共鸣。

  直到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散去。

  顾延州缓缓睁开眼,眸中恢复了平时的深邃与清明,但那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站起身,没有看沈清澜,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早了,休息吧。”

  然后,他便朝着主卧走去。

  沈清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许久,才缓缓挪动有些僵硬的脚步。

  她回到客卧,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首《my Funny Valentine》的旋律,以及他关于《忧郁的热带》那句“困在自己构建的牢笼”的低语。

  这一次偶然的深夜对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深远。

  它让她看到了顾延州冰冷面具之下,一丝属于“人”的、真实的裂痕。也让她意识到,在他们之间那错综复杂的仇恨、算计与禁锢之下,或许,还存在着某种基于灵魂层面的、危险的共鸣。

  这共鸣,比任何赤裸的欲望或威胁,都更加令人……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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