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镜子的另一面

　　顾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夜色已深，城市化作脚下一片璀璨却无声的光海。顾延州没有开灯，只有办公桌上一台显示器散发着冷白的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无端添了几分孤峭。

　　他刚刚结束与欧洲分部的跨时区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手边放着的，是周铭傍晚时分送来的、厚厚一沓关于集团日常运营及安全系统的汇总报告。这些报告内容庞杂，从股市波动到服务器负载，从竞争对手动向到内部网络流量异常，事无巨细。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动着电子报告页，目光快速扫过一行行数据和图表，如同帝王审视着自己的疆域版图。大部分信息都是例行公事，波澜不惊。

　　直到他的指尖在某一页停顿下来。

　　这一页是核心数据安全系统的低级别日志摘要。其中一个条目被标记为“需关注”，但危险等级仅为“黄色”，属于日常监控范围内无需立刻处理的常规可疑活动。

　　条目内容显示：

　　`时间戳：[模糊化处理，显示为随机区间]`

　　`事件类型：非典型数据包嗅探`

　　`目标区域：外围冗余服务器集群（已废弃数据区）`

　　`行为特征：高度伪装，源Ip经过多层跳转，疑似自动化脚本扫描。`

　　`系统应对：已触发基础混淆及诱饵反馈。`

　　`风险评估：低。疑似竞争对手或独立黑客的广谱信息收集行为。`

　　报告下方，技术团队的初步分析结论是：“无明显针对性，缺乏后续深度渗透迹象，建议纳入常规监控，暂不升级响应级别。”

　　一切看起来，就像互联网黑暗森林中，每天都会发生的、无数不起眼的窥探之一。

　　顾延州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叩叩”声。他的目光落在“高度伪装”、“多层跳转”、“自动化脚本”这几个词上，又扫过那个被定位的“外围冗余服务器集群”。

　　那里存放的，确实是早已归档、几乎无人问津的陈年旧数据，对于任何想获取顾氏核心机密的人来说，价值极低，更像是一个故意设置的、用来浪费入侵者时间的垃圾场。

　　太完美了。

　　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这种级别的伪装和跳转，绝非普通黑客或竞争对手的广谱扫描所能轻易实现。而选择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区域进行“嗅探”，更像是一种……试探？或者说，一种**声东击西**的掩护？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的手笔。

　　沈清澜。

　　她在行动。而且，变得比以前更加谨慎和狡猾。她不再直接冲击核心，而是开始利用这种低级别的、看似无害的噪音，来测试他的监控系统的反应阈值，试探他的注意力是否被分散，甚至……可能是在为真正的最终行动，铺设烟雾弹。

　　她以为她隐藏在层层伪装之后，像一个幽灵般在数据的阴影里穿行。

　　但她不知道，或者说，她可能有所察觉却不得不冒险一试的是——她始终站在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之上。她看到的，或许只是他想让她看到的布景；她听到的，或许只是他想让她听到的回音。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周铭。

　　“安全日志第7页，黄色标记条目。”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纳入下一周期日常报告，按现有级别监控即可。”

　　“是，顾总。”周铭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没有加强监控，没有深入追查，没有打草惊蛇。

　　顾延州放下电话，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无垠的夜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难捉摸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玩味，以及一种深沉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玻璃和遥远的距离，看到那个躲在某个角落、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自以为成功制造了混乱假象的女人。

　　他看到她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看到她紧抿的唇线，看到她因为高度专注而微微绷紧的脊背。

　　真是一幅……动人的画面。

　　他享受这种感觉。享受看着她在他划定的棋盘上，绞尽脑汁、步步为营的感觉。享受这种隔着无形镜面，观察着她所有努力和挣扎的上帝视角。

　　他知道她正在接近终点，正在试图解开最后的枷锁。他甚至可以大致猜到她接下来可能会采取的策略——利用动态密钥周期，寻找网络与现实的时机差，试图在“幽灵协议”反应过来之前，完成那致命的一击。

　　很聪明的想法。

　　但也很大胆，很大胆。

　　风险与机遇并存，正如他一直以来所经历的一切。

　　他并不急于阻止她。他甚至有些期待，当她耗尽心力，终于推开那扇最后的门，看到门后他所准备的“真相”时，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是震惊？是绝望？还是……别的什么？

　　那一定，非常有趣。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到了最精彩的章节。他这位看似落入下风的“猎物”，正在用她的智慧和韧性，将这出戏推向连他这位“猎人”都为之赞叹的高潮。

　　他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将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的愉悦。

　　“继续吧，沈清澜。”他对着窗外那片属于她的、未知的黑暗，无声低语，“让我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让我看看，镜子的另一面，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回馈给你的……会是什么。”

　　他放下咖啡杯，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上的报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从未发生。

　　一切，似乎依旧风平浪静。

　　只有镜面两侧的人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已汹涌至极致。

　　风暴，即将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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