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丰收日！老屯长带头抗命：凭什么交粮？

　　春荒刚过，田垄间的麦浪，便被收割成了金色的谷堆。二龙山迎来了屯田后的第一次大丰收。喜悦，却被帅帐内的一纸命令冲淡。

　　“传令，各屯户余粮，按市价三成，上缴‘战备仓’。”林冲的指令，通过执法哨，传遍了山寨的每一个角落。

　　命令的后半句，解释了用途：此粮，非为山寨私用，乃为赈济邻县因战乱而生的流民。

　　绝大多数刚刚分到土地的百姓，虽然心疼，却也扛着粮袋，默默走向了新修的谷仓。他们记得，自己不久前，也是流民。

　　然而，在屯子口最大的那处粮仓前，爆发了第一次公开的对抗。

　　“凭什么！这粮是我儿子累断了腰才收回来的，凭什么要白白送给外人！”

　　陈老根，第一任屯长，那个带头报名参军的老汉，此刻正拄着木杖，挡在粮仓门口，满脸涨红。他的儿子，一个壮硕的后生，更是横持一把锄头，挡在父亲身前，对着执法哨的士兵高喊：“将军也要讲理！俺家还没分家，俺还要存粮娶媳妇！”

　　数十名乡邻围了上来，议论纷纷，将几个执法哨的士兵堵在中间，进退不得。

　　消息很快传回帅帐。

　　曹正一脸忧色，疾步走到林冲案前：“哥哥，陈老根是咱们第一个分田的屯长，在屯户里威望高。若是强行抓人，恐怕会寒了人心啊！”

　　林冲正在看新绘制的周边地形图，他头也未抬。

　　“越是老人，越要守规矩。”他的话语里没有半分温度，“不然，谁还信我们，不是换了个山大王来坐江山？”

　　当夜，林冲亲赴陈老根家。

　　他没有带一兵一卒，左手提着半袋糙米，右手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陈老根家的小院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见林冲亲自前来，众人都安静下来。

　　林冲也不说话，只将那半袋糙-米放在院中的石磨上，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翻开了那本账册。

　　“陈老根户。去年冬，领公仓救济棉衣两件，牛粪肥五担，暖棚新育苗秧三十株……”他的念诵不快不慢，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按市价折算，共计三两七钱。账册在此，可有错漏？”

　　陈老根的脸，由红转白。他没想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竟被记得一清二楚。

　　“你享了公家的利，就得担公家的责。”林冲合上账册，“若人人都只顾自家碗里，挑肥拣瘦，甩手不干，这屯田分地，就只是一张画饼，风一吹就散了。”

　　陈老根浑浊的老眼里，渐渐漫上水汽。他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还是倔强地迸出一句：“可……可我儿子还没娶妻，这存粮，是给他办喜事的……”

　　林冲沉默了片刻。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空白凭证，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准你陈户，缓交一月。”他将凭证递过去，“但有一个条件。从明日起，你每日需到山寨学堂，教授孩童一个时辰的农谚。一日，可抵一斗粮的利息。”

　　所有人都愣住了。

　　用教书来抵利息？这算什么章程？

　　陈老根拿着那张纸，手都在抖。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比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还难受。这哪里是宽限，分明是告诉所有人，他陈老根占了公家的便宜。

　　羞愧，最终压倒了固执。他一躬到底：“将军……老汉，知错了。”

　　次日，陈老根果然拄着拐杖，出现在了学堂。孩子们围着他，听他讲“立夏不下，犁耙高挂”的道理。

　　村民们见了，再无二话。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几户人家，也主动将余粮送到了谷仓。

　　春娘趁此机会，在谷仓外立起了一块巨大的“粮账公示榜”，每日用红黑两种墨笔，更新各户的缴纳明细。凡足额缴纳者，名字用红笔书写，还能领到一面小小的红旗，插在自家门前，上书“守规家庭”四字。

　　短短十日，战备仓入库麦粮八千余石。

　　更有周边县城的饥民，闻讯辗转投奔而来。山门外，负责施粥的女营成员，每日都能听到泣不成声的感谢。

　　一名从邻县逃来的老汉，捧着一碗热粥，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俺家的娃饿得啃树皮，都说官府没粮了……没想到，你们这里，竟真的发粮救命！这世道，原来还有活路！”

　　风波看似平息，指挥部内，却再起波澜。

　　鲁智深不知从哪听说了此事，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铜铃大的眼睛瞪着林冲。

　　“哥哥！洒家听说你逼那陈老根去教娃娃抵债？他一个土里刨食的，连自个儿名字都认不全，你让他去教学，这不是变着法儿羞辱人吗！”

　　林冲正对着沙盘推演敌情，他平静地回应：“二哥，我不让他白白占便宜，也不让规矩打折扣。他缺的是粮食，更是活人的尊严。靠哭穷和倚老卖老得来的豁免，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鲁智深张着嘴，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愣在原地，半晌，才长叹一口气，挠了挠光头。

　　“洒家以前杀人放火，只图一个痛快。如今看哥哥你立这些条条框框，反倒觉得……那比杀人，可难多了。”

　　第七日，夜。

　　一队鬼鬼祟祟的黑影，借着夜色，摸向了戒备森严的谷仓区。他们是淮南残军的探子，假扮流民混入山寨，意图烧毁粮仓，制造混乱。

　　他们得到的情报是：二龙山内部因征粮而人心不稳，正是可乘之机。

　　然而，为首的探子刚摸到一处粮囤的墙角，还没掏出火绒。

　　“梆！”

　　一声清脆的梆子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刹那间，四面八方火把亮起，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二十多个手持钢叉、锄头的壮丁，从暗处猛冲出来，为首的，正是陈老根！

　　“邻里互察队在此！拿下他们！”

　　探子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群比官兵还凶悍的农夫死死按在了地上。

　　审讯时，被俘的探子头目满脸不可思议：“上面的军情说……说你们内部争斗不休，没想到……这些老头子，比官军的哨兵还狠。”

　　林冲得知此事，并未立刻奖赏。他只是命曹正，重新核查了“邻里互察队”所有成员的征粮记录。

　　很快，结果出来了。

　　陈老根的儿子，在缴纳公粮时，私自在家中地窖里，藏了半袋麦子，未曾上报。

　　次日，林冲当着全屯户的面，宣布了处理决定。

　　“陈老根率队擒获奸细，乃大功一件，本该重赏。但其子私藏公粮，违背律令，亦是过错。”

　　他看向台下众人，一字一顿。

　　“功过相抵。陈老根之功不赏，其子陈虎，罚往西山，修渠七日，以儆效尤！”

　　人群先是哗然，随即陷入一片死寂。连立下大功的屯长之子都要受罚，这律法，当真是铁打的，不偏不倚。

　　信服，在寂静中，比任何呼喊都更深地扎进人心。

　　也就在此时，一名满身血污的暗哨，骑着一匹口吐白沫的战马，疯了一般冲到校场之外。

　　他翻身滚落，连滚带爬地冲向高台，声音嘶哑，带着绝望。

　　“将军！南面……南面急报！”

　　“青州、郓州、齐州三州联军，已在边境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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