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面具下的微笑

　　78号代表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取代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他的出现，并没有带来任何澄清，反而像一句暧昧的注脚，为这场荒诞的审判落下帷幕。

　　“抱歉。”

　　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意味。这声抱歉，不像是对幸存者们说的，更像是对某个特定的对象，或者，是对这整个扭曲的局势本身。

　　“我很荣幸第二次在国会日中被选上，”他继续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荣幸，只有淡淡的嘲讽，“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这也能让大伙们了解到更多的真相。”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扫过屏幕前一张张或茫然或焦躁的脸。

　　“我想说的，在第一次国会日已经说过了。而不想说的就是——”他的话音转向冰冷，直指那个刚刚被强制静音的编号，“34号，你好自为之。人在做，天在看。”

　　简短，有力，却毫无实质内容。他没有支持任何一方，没有澄清任何疑点，只是扔下了一句看似道德谴责实则空洞无物的话，然后，屏幕再次暗下。

　　林生叹了口气，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78号的态度，已然决定了结局。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喧嚣的中央大厅，不再关心最后那点垃圾时间里的票数变动。距离18点演讲结束只剩五分钟，而距离20点投票截止还有两个小时，但这场投票，在78号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悬念。

　　回到冰冷狭小的房间，林生将自己扔在硬板床上。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理智。为什么？为什么几乎每个代表都在刻意隐瞒哥哥死亡的真相？甚至不惜动用百万游戏币这样的天文数字，联合超过一半的代表，也要堵住34号的嘴？47号林风，你到底触碰了怎样的禁忌？而你，34号，你明知说出真相会引来如此疯狂的围剿，为何还要在国会日上孤注一掷？是为了保命，还是另有所图？

　　还有“三哥”，3号代表……58号脱口而出的这个词，像一根刺扎在林生心里。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旧怨？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78号开场的那句“抱歉”。那语气，那语境，根本不像是说给台下这些如同蝼蚁般的幸存者听的。那是对谁说的？是对34号？是对幕后操纵一切的3号？还是……对某个更隐秘的存在？

　　思绪纷乱如麻，林生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这些无解的谜团撑爆。他猛地拉起那薄薄的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住，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也隔绝内心翻腾的无力与愤怒。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

　　19点55分，林生最终还是走出了房间。他需要亲眼确认那个早已预料的结果，需要将这残酷的一幕刻进脑海里，化为燃料。

　　中央大厅的光屏上，票数统计清晰地显示着结果，与他预想的分毫不差：34号位居榜末，票数最后。 31号、48号、58号、78号分列其前。大局已定。周围的人群沉默着，大多数人的脸上是一种麻木的顺从，或事不关己的冷漠。少数人眼中或许有惋惜，有疑惑，但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20点整，钟声敲响，如同丧钟。

　　“投票结束。”系统冰冷的声音宣判，“本轮得票最低者：编号034代表。其所代表姓氏：‘严’。存在性抹除程序，启动。”

　　“严”姓。这是34号代表的姓氏。从此刻起，这个姓氏连同其所有关联者，将从世界上被彻底擦除。

　　屏幕亮起，34号代表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没有挣扎，没有咆哮，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他依旧静静地坐在那张高背椅上，姿态甚至比演讲时更加放松。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一种异样的宁静感，透过屏幕弥漫开来。

　　林生死死地盯着屏幕，盯着那个即将消散的身影。他看到了大厅角落里，几个身影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去般悄然消失，那是方舟内的“严”姓幸存者。但他毫不在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34号身上。

　　就在那抹除的光晕开始从34号轮廓边缘泛起，影像逐渐变得透明、淡化的时候，林生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了！

　　在面具下方，那仅露出的嘴唇部位，嘴角似乎……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一个转瞬即逝的……

　　微笑。

　　“不对……”林生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在笑？”

　　为什么？

　　他为什么在笑？

　　一个被宣判了死刑，整个姓氏都将因他而彻底消亡的人，在最后一刻，为什么会流露出笑意？

　　那不是绝望的苦笑，不是疯狂的狞笑，那是一种……近乎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林生僵在原地，直到屏幕彻底黑暗，直到系统宣布抹除完成，直到人群开始麻木地散去，他依然一动不动地站着，脑海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回到房间，林生没有开灯，直接瘫坐在冰冷的地上。34号最后那个诡异的微笑，像鬼魅般在他眼前不断回放，彻底打乱了他之前的所有推断。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国会日上输了，还能笑得出来？”

　　林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疯狂地复盘两次国会日发生的一切。

　　第一次国会日，34号被指控在“熔炉”场景使用高危武器，造成大量伤亡。但他凭借抛出“知晓047死亡真相”这个诱饵，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保全了自己。

　　第二次国会日，他成为众矢之的，被31号、48号联手指控害死47号，甚至牵扯出更早的“三哥”事件。他试图说出真相，却被百万游戏币提议强行打断，最终被投票抹除。

　　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是34号玩火自焚，是幕后黑手成功的镇压。

　　但那个微笑……

　　“莫非他也是在……钓鱼？”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林生的脑海，让他瞬间打了个冷颤，细思极恐！

　　如果……如果34号根本就没指望能在第二次国会日上成功说出真相呢？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他试图触碰那个核心秘密，必然会遭到最残酷的封杀呢？

　　那么，他两次高调地提及“真相”，他的孤注一掷，甚至他最终的“失败”……是不是都是为了一个更深层的目的？

　　用自己作为诱饵，用整个“严”姓作为赌注，强行将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比如3号代表——逼到台前？迫使他们在仓促间动用大量资源、暴露更多的手段和联系？比如那仓促推出来的31号，比如那默契配合的48号，比如那价值百万的紧急提议……

　　谁会拿自己全族的性命开玩笑？除非……他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或者，他有着某种……依仗？

　　林生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么34号非但不是失败者，反而是一个极其可怕的、不惜以自我毁灭为代价的布局者！他的“死”，或许是为了照亮更深处的黑暗，是为了给某个真正的“后继者”留下至关重要的线索！

　　“这下线索彻底断了……”林生感到一阵迷茫，34号没了，“严”姓没了，直接知晓真相的渠道似乎被彻底斩断。

　　但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不，也不能说完全断！”

　　58号代表！那个情绪激动、口无遮拦的58号！她在混乱中喊出了“三哥”，她明显知道一些关于47号、48号乃至更早的3号代表之间的内幕！她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而且，这场国会日，虽然真相被掩盖，但却无比清晰地验证了“话事人”体系的存在！31号票数的异常飙升，48号恰到好处的助攻，都说明了有组织的舆论操纵是真实存在的。

　　“接下来……”林生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在黑暗中锁定了目标的猎手，“就是要把他们揪出来！”

　　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飘渺的真相，而是更具体、更可操作的第一步：找出那些隐藏在幸存者中的“话事人”，然后，想办法搞清楚，如何成为……或者利用，“李”姓的话事人！

　　既然无法从高处打破僵局，那就从内部渗透进去。成为规则的一部分，才能更好地利用规则，甚至……颠覆规则。

　　34号用他的“失败”和最后的微笑，给林生上了血淋淋的一课，也指出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黑夜依旧漫长，但林生心中的迷雾，似乎被那道诡异的微笑，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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