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鼹鼠之影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废弃城区肮脏的角落。余则成蜷缩在破箩筐的阴影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怀揣着的那份用生命换来的布包，在持续散发着灼人的温度，以及胸口那窒息般的悲恸。

　　秋掌柜最后那声嘶吼，那沉闷的枪响，以及身体倒地的声音，如同循环的梦魇，在他脑海中反复上演。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感洪流。【情绪抑制】被动运转到了极限，将翻腾的怒火与悲伤强行冻结，只留下冰冷的、如同精密机械般的计算与分析。

　　他不能辜负秋掌柜的牺牲。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将情报送出去。

　　意念沉入识海，【情报分析系统】界面冰冷地展开。他将秋掌柜临终透露的关键词——“高占龙”、“佛龛”、“自杀”、“鼹鼠”、“总部二厅机要参谋”——与之前获得的所有信息进行强制关联。

　　【信息关联中……】

　　高占龙（佛龛）： 总部二厅机要参谋。自杀。动机：保护“鼹鼠”。

　　鼹鼠： 潜伏于总部高层，与“黄雀”小组有染。

　　陆桥山： 知晓高占龙身份，并利用其牟利，后为自保或受指使将其灭口（伪装自杀？）。

　　当前局势： 陆桥山被灭口。追杀者（含“剃刀”）目标明确，清除所有知情者。

　　推论： “鼹鼠”仍在活动，且能量巨大，能调动“剃刀”级别力量进行跨区域灭口。其身份地位极高，可能直接或间接影响了吴敬中对陆桥山事件的处理方式。

　　一个隐藏在总部高层、能量惊人的内鬼！这解释了为什么“佛龛”案始终迷雾重重，为什么陆桥山能如此肆无忌惮又突然被抛弃灭口，为什么连吴敬中都显得投鼠忌器！

　　这半份电文和定位器碎片，是捅破这层天的唯一希望！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怀中的布包上。他不敢拿出来查看，只能凭借【记忆强化】回溯刚才仓促一瞥的细节，结合【信息破译】进行深度解析。

　　半份电文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非标准军统密码加密的，残缺不全，强行破译只会得到一堆乱码。关键确实在于找到另半份电文或者对应的密码本。

　　而那个定位器碎片……他仔细回忆其形状、材质和上面极其微小的刻痕。【信息破译】结合之前老王给的金属片信息，开始构建模型。

　　【分析中……定位器碎片与已知“剃刀”设备部件匹配度87%。功能推测：短距离、高精度信号发射与接收。可用于追踪、定位或……触发？】

　　触发？余则成心中一动。高占龙反向追踪“剃刀”，拿到这个碎片，是否意味着他不仅仅是想找到“剃刀”，还可能利用这个碎片，设置了某种……警报或者陷阱？当“剃刀”或其设备靠近特定范围时，会触发某种机制？

　　这个院子！高占龙选择这里藏匿线索，是否就因为这里存在某种被触发的条件？秋掌柜说定位器指向这里，但没找到具体物品，是否因为触发条件尚未满足？或者，东西根本不在院子里，而是在……触发后才会指示真正的地点？

　　一个个猜想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火花，但缺乏足够的燃料将其点燃成照亮前路的火炬。

　　他需要回到现场！需要确认秋掌柜的情况，更需要寻找任何可能被遗漏的、与触发机制相关的线索！

　　夜色渐深，远处的城市喧嚣微弱下去，废弃城区里只剩下风声穿过破败门窗的呜咽，以及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搜寻的敌人似乎暂时退去了，或许是认为他已经远遁，或许是去调动更多人手进行拉网式搜索。

　　时机到了。

　　他如同苏醒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角落里钻出，活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四肢。他辨明方向，再次利用【环境扫描】对地形的记忆，沿着更加隐蔽、复杂的路线，向着那个吞噬了秋掌柜的破落院子潜行而去。

　　这一次，他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落在阴影里，每一次呼吸都极力控制。【危机感知】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扫描着四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越是靠近那个院子，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就越是明显。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终于，他再次来到了栓马桩胡同的入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绕到侧面，攀上一段矮墙，居高临下，借助月光观察着那个院子的情况。

　　院子静悄悄的，如同坟墓。厢房的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一片狼藉，隐约可以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影，姿势扭曲，一动不动。

　　秋掌柜……

　　余则成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仔细观察院子内外。

　　没有埋伏的迹象。“剃刀”那些人似乎确实离开了。但他们会不会留下了监视的眼线？

　　他耐心地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动后，才如同羽毛般轻盈地滑下矮墙，贴着墙根，再次摸到了那个院子的后巷，从那个狗洞钻了进去。

　　堂屋里依旧黑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屏住呼吸，摸索到通往厢房的破洞，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和门，勉强照亮了厢房内的景象。秋掌柜倒在血泊中，胸口有一个狰狞的弹孔，鲜血已经凝固发黑。他的眼睛圆睁着，望着虚空，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把打空了子弹的毛瑟C96。

　　余则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住。他走到秋掌柜身边，蹲下身，轻轻合上他的双眼。

　　“掌柜的，走好。你的仇，我记下了。”他在心中默念，声音沙哑。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迅速开始搜寻。秋掌柜身上除了武器，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仔细检查了厢房的每一个角落，墙壁、地面、破烂的家具……没有任何暗格或隐藏物品的痕迹。

　　高占龙的东西到底在哪里？难道真的不在这里？那个定位器碎片指向这里，只是一个误导？

　　他不甘心，又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院子，堂屋，甚至院墙和那些破烂堆，依旧一无所获。

　　难道触发机制的猜想是错的？还是说，触发条件没有被满足？

　　他站在院子中央，眉头紧锁，【情报分析系统】全速运转，重新梳理所有线索。高占龙……机要参谋……密码……定位器……触发……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定位器！触发！

　　高占龙是机要参谋，他擅长密码和通讯！他会不会将真正的线索，隐藏在与这个定位器碎片相关的……“频率”或者“信号”里？只有当特定的信号出现，或者定位器被激活时，真正的藏匿点才会显现？

　　而能激活这个定位器的，很可能就是“剃刀”本人，或者他持有的那部分设备！

　　这是一个死循环？！只有“剃刀”出现，才能找到线索，但“剃刀”出现就是为了杀他！

　　余则成感到一阵无力。高占龙的设计如此精妙，却也如此残酷。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高占龙留下线索，是为了有人能揭穿“鼹鼠”，他不会设置一个完全无解的局。一定有什么是他忽略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秋掌柜的遗体上。秋掌柜是接到情报才来这里接头的，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或许……在他身上？

　　余则成再次蹲下，更加仔细地检查秋掌柜的衣物。外衣、裤子、鞋袜……都没有异常。当他检查到秋掌柜的内衬衣领时，指尖触碰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硬硬的凸起。

　　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划开衣领，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被卷得极细的纸卷！

　　纸卷上没有任何字迹，只有用针尖刺出的、密密麻麻的微小孔洞！

　　是点阵密码！和组织之前用的方式一样！但这密码的排列规则，似乎更加复杂！

　　余则成立刻集中精神，【信息破译】能力全力发动，开始解读这些微小的孔洞代表的含义。

　　解读过程异常艰难，这种点阵密码似乎融合了多种加密规则，而且信息量很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必须尽快离开！天亮了就更危险了！

　　终于，在晨曦微露之时，他破译出了第一部分有效信息！不是藏匿地点，而是一个地址和一句话！

　　地址是：英租界，维多利亚道，利顺德饭店，杂物间，水暖管道第三接口。

　　后面跟着一句警告：“勿信吴，速离津，‘鼹鼠’之影已至。”

　　勿信吴！速离津！‘鼹鼠’之影已至！

　　秋掌柜在最后时刻，用这种方式向他发出了最严厉的警告！吴敬中不可信！“鼹鼠”的触手已经伸到了天津，甚至可能就在站内！

　　而那个地址……利顺德饭店，英租界！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高占龙会把东西藏在那里？还是那里是另一个联络点？

　　没有时间多想了！远处已经传来了早起小贩隐约的吆喝声，天快亮了！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前往英租界！

　　他将纸卷紧紧攥在手心，最后看了一眼秋掌柜的遗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犹豫地再次钻入狗洞，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信任那个地址，也不知道“鼹鼠之影”究竟是谁。

　　但他知道，他必须去。这是秋掌柜用生命换来的，最后的指引。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行动无声的人影，再次出现在了那个破败的院子周围。为首一人，身材瘦削，眼神如同万年寒冰，他仔细检查了院内的痕迹，目光最终停留在余则成曾经藏身的角落和那个狗洞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回来过。搜捕范围，扩大到英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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