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螳螂

　　空枪。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提醒着余则成此刻的绝望。身后是即将化为炼狱的蜂巢，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身前是“教授”那张伪善面具彻底撕下后的狰狞，以及四个黑洞洞的、随时可能喷吐死亡的枪口。

　　黎叔沉重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带着血腥味和生命急速流逝的衰败气息。完了吗？挣扎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最终还是要倒在这里，和这个巨大的秘密一起埋葬？

　　不！

　　就在“教授”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即将扩散，扣着扳机的手指即将用力的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尖啸的破空声，从平台外侧茂密的丛林黑暗中袭来！

　　“噗！”

　　站在“教授”左后方那名举枪瞄准余则成的灰衣人，眉心骤然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消音狙击步枪！

　　有第三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教授”脸上的狞笑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怒，他几乎是本能地向着枪声大概来源的方向调转枪口！

　　“咻——噗！”

　　第二声！又一名灰衣人脖颈被洞穿，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

　　“隐蔽！”“教授”厉声嘶吼，再也顾不上余则成和黎叔，身体猛地向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掩体后翻滚！剩下的两名灰衣人也反应极快，立刻寻找掩体，举枪盲目地向丛林方向射击！

　　“砰！砰！”清脆的步枪射击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与基地深处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形成了诡异的交响。

　　机会！

　　余则成在狙击枪响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他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这是唯一的生机！他猛地一把将几乎站立不稳的黎叔推向传送带轨道旁边一个凹陷的检修槽，同时自己借力向侧方扑出，滚入一堆生锈的金属箱后面！

　　“嗖嗖！”子弹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和金属箱上，溅起一连串火星！是那两名灰衣人在盲射压制！

　　“倒计时：两分十秒……”冰冷的广播声依旧在无情地倒数。

　　余则成蜷缩在金属箱后，心脏狂跳。狙击手在帮他们？是谁？组织的人？还是……其他势力？

　　“咻——铛！”

　　第三发狙击子弹打在“教授”藏身的掩体边缘，溅起一大块混凝土碎屑，逼得“教授”将身体缩得更低。

　　“火力掩护！找出那个狙击手！”“教授”气急败坏的声音从掩体后传来。

　　两名灰衣人立刻加强了射击频率，子弹如同泼水般射向丛林。但狙击手极其狡猾，打完三枪后便彻底沉寂下来，再也没有暴露位置。

　　趁着对方火力被吸引的间隙，余则成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黎叔躺在检修槽里，脸色惨白，但眼神依旧清醒，对他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意思是继续沿着货运通道往上走！

　　上面能通到哪里？不知道。但留在原地绝对是死路一条！

　　余则成深吸一口气，对黎叔点了点头。他需要创造机会冲过去带上黎叔。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地面上一根被爆炸震落、大约一米长的锈蚀钢筋上。他猛地伸手将钢筋抓了过来，掂量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这根钢筋向着那两名灰衣人藏身的大致方向投掷过去！

　　钢筋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哐当”一声砸在掩体附近的空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个举动看似徒劳，却成功地让那两名精神高度紧张的灰衣人误判了余则成的位置和意图，瞬间调转枪口，向着钢筋落点附近疯狂扫射！

　　就是现在！

　　余则成如同猎豹般从金属箱后窜出，不是直线，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和飘忽的路线，扑向黎叔所在的检修槽！

　　“他在那边！”一名灰衣人发现了他的动向，调转枪口！

　　但已经晚了！余则成已经冲到了检修槽边，一把抓住黎叔的胳膊，将他从里面拖了出来！

　　“走！”他低吼一声，半架半拖着黎叔，沿着倾斜向上的传送带轨道，拼命向上攀爬！

　　“砰！砰！砰！”

　　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打在身后的金属传送带和混凝土墙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碎石和跳弹四处飞溅！

　　余则成感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被碎石划伤还是被跳弹擦中，但他顾不上了！求生的本能和带着黎叔一起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他透支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倒计时：一分三十秒……”

　　攀爬！拼命向上攀爬！身后的枪声、爆炸声、以及“教授”愤怒的咆哮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脚下这条通往未知生路的轨道，和身边这个越来越沉重的战友。

　　“一分……十五秒……”

　　前方的光亮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受到外面吹进来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

　　“快……快到了……”余则成喘着粗气，感觉肺部如同破风箱般灼痛。

　　黎叔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张嘴，却涌出一口暗红的鲜血，他的眼神开始涣散。

　　“坚持住！黎叔！马上就到了！”余则成嘶哑地鼓励着，同时也是在鼓励自己。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出口，踏入外面那片象征着自由的黑暗丛林时——

　　“咻——噗！”

　　第四声狙击枪响！

　　但这一次，目标不是灰衣人，也不是“教授”！

　　子弹精准地打在余则成和黎叔前方不到一米处的传送带支架上！火花四溅！一个清晰的弹孔赫然出现！

　　警告射击？！

　　余则成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狙击手什么意思？！不让他们出去？！

　　“教……教授……说的……可能……是真的……”黎叔断断续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恍然，“外面……未必是……生路……”

　　余则成猛地回头，看向下方平台。“教授”和剩下的两名灰衣人似乎也被这针对他们的警告射击搞懵了，暂时停止了射击。

　　狙击手……到底帮谁？或者说，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倒计时：四十五秒……”

　　没有时间犹豫了！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余则成一咬牙，架起黎叔，再次向前冲去！他赌狙击手刚才只是警告，不会真的射杀他们！他赌外面的丛林，哪怕有未知的危险，也比身后这个即将化为灰烬的坟墓要强！

　　“三十秒……”

　　他们冲出了出口！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们，头顶是稀疏的星空，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和茂密的灌木丛。

　　“二十秒……”

　　余则成不敢停留，拖着黎叔踉跄着向丛林深处跑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山体出口，里面红光闪烁，浓烟滚滚，如同怪兽垂死的眼睛。

　　“十秒……”

　　“五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山体内部传来！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巨大的火球和浓烟从出口以及山体其他缝隙中猛然喷发而出！灼热的气浪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扑面而来，几乎将余则成和黎叔掀翻在地！

　　蜂巢，自毁了。

　　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息。冲天的火光将半个天空映成了暗红色。

　　余则成扑倒在地，用身体护住黎叔，感受着身下大地的震颤和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尘埃。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伤势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

　　结束了……吗？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片燃烧的山体。灰域……“蜂鸟”……“教授”……还有那些可怕的秘密，都埋葬在里面了吗？

　　不。

　　他猛地想起“教授”最后那怨毒而不甘的眼神，想起那个神秘莫测、意图难明的狙击手。

　　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他挣扎着坐起身，检查黎叔的状况。黎叔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但胸口尚有起伏。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爆炸和火光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他试图背起黎叔，但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踩着落叶的脚步声，从他身后的丛林黑暗中传来。

　　余则成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

　　月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斑驳地洒落下来，照亮了来人的轮廓。

　　一个穿着深色丛林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身形矫健的男人，端着一把带着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那双在夜色中依然锐利如鹰的眼睛，正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正是刚才那个神秘的狙击手。

　　他的枪口，微微下垂，没有直接指向余则成，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比任何枪口都更令人窒息。

　　“能自己走吗？”狙击手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余则成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他，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只剩一个空枪套。

　　“别紧张。”狙击手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语气依旧平淡，“如果我要杀你们，你们现在已经和下面那些东西一起化为灰烬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黎叔，又回到余则成脸上：

　　“是‘毒蛇’让我来的。”

　　毒蛇？！

　　明楼在上海的代号？！

　　余则成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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