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时空重叠

　　阳光透过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切割出清晰的光柱。林九川坐在硬板床上，掌心那枚古铜钱的冰冷触感不断提醒着他，之前的经历绝非幻梦。苏翎、王铁柱、那口箱子、龟甲……他们是否安然逃脱？那恐怖的巨爪又是否冲破了囚笼？

　　焦虑和疑问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不能再坐以待毙。父亲失踪的真相，那纠缠家族的诡异命运，一切都指向更深的迷雾。他需要线索，任何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散落桌面的那些考古笔记复印件上。那是他当年愤而辍学、几乎烧光所有心血后仅存的残篇，多是些未经证实的野史传说、地方志怪谈以及他根据零星甲骨金文做的疯狂推测。

　　以前看来荒诞不经的内容，此刻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他疯狂地翻阅着，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目光贪婪地捕捉着任何可能与“锁匠”、“星枢”、“囚禁”、“棺材”、“陶俑”相关的字眼。

　　在一页关于西北地区古代祭祀遗址的杂乱笔记旁，他潦草地画着一幅临摹的壁画草图。笔记来源已不可考，只模糊标注着“疑似商周之际，西北戎狄之地，某处绝壁祭坛”。

　　那壁画的内容原本就十分怪异——并非描绘狩猎战争或神灵崇拜，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在流动的云气、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以及一些身穿奇特服饰、似乎在举行某种诡异仪式的模糊人影。

　　当时他只是觉得构图奇特，便随手临摹下来。

　　但此刻，在这清晨的阳光下，当他无意间晃动纸张，改变观察角度时——

　　异变陡生！

　　那纸上潦草的壁画草图，线条仿佛活了过来般，微微扭曲、流动！原本模糊的人影服饰变得清晰了些，竟与那地下甬道中无面乐俑的服饰有几分相似！而那些流动的云气中，似乎隐约浮现出了一些……星辰的图案？其排列方式，隐隐与他记忆中龟甲星图的一部分重合！

　　林九川呼吸一窒，猛地稳住纸张，死死盯住。

　　壁画又恢复了原样，依旧是那幅粗糙怪异的临摹。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极其缓慢地倾斜纸张。

　　果然！随着角度细微变化，壁画的内容再次开始“流动”、改变！那些几何符号分解重组，形成了新的、更复杂的结构，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内部透视图！而原本举行仪式的人影旁边，似乎多出了一口……模糊的棺材轮廓？棺材上方，还隐约出现了一个旋转的、类似罗盘的虚影！

　　“这……这怎么可能……”林九川喃喃自语，心脏狂跳。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快速翻找，最终从床底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里面是他早年痴迷考古时，从各种渠道收集来的、真假难辨的拓片和壁画照片复印件。

　　他将其全部摊在地上，一张张仔细查看。

　　大多数并无异常。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一张来自河西走廊某处几乎被风沙掩埋的汉代墓葬壁画照片时——当他再次改变观察角度——照片上的内容也开始变化！

　　汉代标准的车马出行图逐渐淡化，底层竟然浮现出另一幅更加古老、风格截然不同的壁画！那上面描绘着巨大的、如同地下见到的那扇巨门般的图案，门前跪拜着许多无面的人形！而天空之中，悬浮着一口巨大的、被锁链缠绕的青铜棺椁！

　　又一张，是唐代某处石窟的飞天壁画。角度偏转，飞天的裙摆飘带化作扭曲的漩涡，漩涡中心仿佛是一只冷漠睁开的巨眼！

　　还有一张宋代的市井图，角度变换后，街角阴影里竟站着几个身穿古老冕服、面容模糊的黑影，与那地下空间的三尊玉雕像如出一辙！

　　这些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壁画，竟然都隐藏着另一幅画面！而这些隐藏的画面，都在指向同一个核心——那些诡异的棺材、陶俑、巨门、锁链、以及超越理解的仪式和存在！

　　仿佛……不同的时空，在这些古老的壁画上发生了重叠和映射！后人覆盖了上去，但最初的、恐怖的真相，却以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方式，顽固地留存了下来！

　　林九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

　　父亲……他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在笔记里留下那些看似疯癫的记载？所以他才会痴迷于寻找那些散落的“钥匙”和“坐标”？

　　这绝不仅仅是盗墓或者考古！

　　这是一条隐藏在历史缝隙中的、贯穿了数千年的暗线！一个涉及了时空、存在和某种终极秘密的可怕真相！

　　而他自己，早已身不由己地踏入了这条暗线，成为了局中的一部分，甚至……是关键的一环！

　　他猛地攥紧了手中那枚铜钱，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

　　必须找到更多！必须弄清楚这些壁画暗示的真正含义！必须找到下一个“坐标”！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笔记和拓片，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专注。

　　阳光洒满房间，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那些摊开在地上的、承载着跨越千年时空秘密的纸张。

　　真正的挑战，果然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卷入。

　　他要主动，去揭开那覆盖在历史之上的层层伪装，直面那隐藏在时空重叠处的、冰冷的核心。

　　窗外，城市苏醒的喧嚣隐隐传来。

　　而林九川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

　　城市苏醒的喧嚣被薄薄的窗户纸过滤，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林九川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四周散落着泛黄的纸张、模糊的拓片和那些角度稍一偏转便显露诡异的壁画复印件。阳光移动，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让他掌心那枚铜钱上的每一道磨损痕迹都清晰可见。

　　冰冷，沉甸，带着跨越时空的血腥气。

　　这不是结束。这是他主动踏入漩涡的开始。

　　他需要系统，需要方法。不能再像父亲那样，凭借一腔孤勇和零散的线索去碰运气，最终下落不明。他需要将这些东西数字化，用现代技术去分析那些肉眼难以捕捉的角度变化，去比对、去建模、去挖掘更深层的联系。

　　但首先，他需要设备，需要钱，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不被打扰的空间。他那些简陋的出租屋和几乎清零的存款，什么都做不了。

　　林九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铜钱上。义庄老人……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赠予铜钱，是随手为之，还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还有王铁柱。那个看似贪财怕死，却对机关暗语有着惊人天赋的发小。他现在是否安全？苏翎又在哪里？那口箱子和龟甲是否落在了“锁匠”或者更坏的东西手里？

　　思绪纷乱如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王铁柱的号码上。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击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电话突然被接通了！

　　但那边传来的却不是王铁柱熟悉的大嗓门，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剧烈喘息的气声，背景里还有隐约的、令人不安的金属刮擦声。

　　“喂……柱子？”林九川的心提了起来。

　　“……九……川？”王铁柱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你……你没死……太好了……妈的……”

　　“你怎么了？！你在哪？！”林九川急声问道。

　　“跑……快跑……”王铁柱的声音猛地急促起来，带着哭腔，“别信……谁都别信……它们……它们能找到……通过……通过……”

　　通话戛然而止！

　　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林九川再拨过去，已经无法接通。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王铁柱出事了！他显然经历了极其可怕的事情，甚至现在可能仍未脱险！他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通过……”通过什么？通过电话信号？通过他们接触过的东西？还是……通过那枚铜钱？

　　林九川猛地看向掌心的铜钱，仿佛那是一件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立刻起身，拉上房间里所有窗帘，让房间陷入一种压抑的半昏暗。他找来一个厚重的铁饼干盒，将铜钱小心翼翼放了进去，盖紧盖子，又用胶带缠了几圈，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某种无形的窥探。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王铁柱的警告在他脑中回荡。“别信谁？”“它们”是谁？是“锁匠”吗？还是……其他东西？

　　他现在孤立无援。

　　不，还有一个人。

　　苏翎。

　　他不知道如何联系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活着。但他记得她提到过“锁匠”，提到过她的父亲苏承恩。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他重新坐回地上，目光扫过那些笔记和壁画。父亲的研究是断代的，疯狂的，但其中必然隐藏着通往核心的路径。他需要找出父亲最终关注的重点，那些反复出现、却被当时他忽略的关键词。

　　他的手指划过一页页潦草的字迹和草图。

　　“星枢”、“地脉”、“能量节点”、“坐标锁定”、“镜之门”、“彼端之我”……

　　还有那些不断出现的、关于“观测”和“角度”的晦涩注释。

　　观测？角度？

　　林九川猛地拿起那张最早发现异常的商周之际壁画临摹稿，再次尝试改变观察角度。

　　云气流动，星辰隐现，棺椁轮廓浮现……

　　他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精细地调整着倾斜的角度和方向。

　　这一次，他不再只看画面内容的变化，而是试图去感受……去记忆……那变化发生时的“临界点”。

　　渐渐地，他发现，当纸张倾斜到某个极其特定的角度时，壁画的变化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会稳定地呈现出某一幅隐藏的画面！而稍微偏离这个角度，画面就会变得模糊，或者切换成另一幅图景！

　　仿佛……每一幅隐藏的画面，都对应着一个特定的“观测角度”！

　　而这个角度……似乎与星辰的方位、甚至……时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些壁画……这些跨越不同时代的诡异映射……它们或许不仅仅是记录！

　　它们本身，可能就是一套极其复杂的、用来看穿时空迷雾的……“观测装置”！

　　或者说，是一套用于定位和校准“坐标”的……古老星图仪的地面投影！

　　父亲痴迷于星象推算和地脉测量，他是不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是不是在试图用现代数学和天文知识，去反推和破解这些壁画中隐藏的、“锁匠”组织或许都不知道的、真正的“校准参数”？

　　林九川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

　　他可能找到了方向！

　　他需要一台高性能的扫描仪，需要图像处理软件，需要天文历法数据库，需要将所有这些壁画隐藏的画面全部精确提取出来，进行比对和计算！

　　这需要资源，需要技术，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据点。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封存的铁盒。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王铁柱的遇险表明，对方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离开，必须消失，必须在暗处行动起来。

　　林九川迅速起身，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所有笔记、拓片和复印件，将它们小心地装入一个结实的旅行袋。他只拿了几件必要的衣物和所有现金。

　　最后，他看了一眼那个铁盒，犹豫片刻，还是用毛巾层层包裹，塞进了背包最深处。

　　他不能丢掉它，这是目前唯一的实物线索，也是……或许能引出敌人的诱饵。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门口，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狭小破败的出租屋。这里曾是他逃避过去、浑噩度日的蜗壳。

　　现在，他主动走了出来，走向一条遍布荆棘与迷雾、通往未知深渊的道路。

　　阳光被窗帘阻挡在外，屋内一片昏暗。

　　他拉低帽檐，背起行囊，无声地打开门，汇入了窗外那座庞大、喧嚣、足以隐藏无数秘密的城市洪流之中。

　　狩猎，开始了。

　　只是这一次，他既是猎人，也是猎物。

　　而他所追寻的真相，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冰冷，更加古老，也更加……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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