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虚拟桥梁

　　山下的城镇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灰败气息。低矮的房屋，稀疏的行人，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牲畜的味道。林九川三人狼狈的模样引起了些许侧目，但很快就被麻木和警惕的目光取代。在这个偏僻之地，陌生和异常往往意味着麻烦。

　　他们用七号身上最后一点现金，找了一家最不起眼、几乎无人问津的破旧招待所。房间潮湿阴冷，墙皮剥落，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七号的伤势最重，肋骨可能骨裂，内腑也受了震荡。林九川用招待所提供的劣质酒精和纱布简单替他处理了外伤，但更严重的伤势需要专业的医生和药物。苏翎则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安顿下来后，林九川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那面青铜镜。他将其小心地放在房间唯一一张摇晃的木桌上，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端详。镜背的火焰古锁图案在光线下显得更加古老神秘。镜面的裂纹如同蛛网，但奇怪的是，并不影响映照。

　　他尝试着用各种角度观察，甚至再次调动那残存的强化视觉，但镜子始终没有再现之前的异象。它仿佛耗尽了能量，或者需要特定的条件才能再次激活。

　　失望之余，林九川没有放弃。他拿出父亲那本残破的笔记，开始对照着镜子背面的图案和那些裂纹的走向，试图找出一些规律或线索。笔记中关于符号学、能量纹路和古代祭祀仪轨的零散记载，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参考。

　　突然，他的目光被笔记某一页角落的一幅极其简略的草图吸引。那草图画的似乎是一个由多面镜子构成的某种阵列，旁边标注着几个模糊的古字，经过他反复辨认，似乎是“虚径”、“折射”、“心象为引”。

　　虚径？折射？心象？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青铜镜，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显示信息的“屏幕”，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钥匙”，一个可以用来开启或连接某种“虚拟路径”的工具？就像在那竖井中，利用八卦镜阵反射天光开辟安全路径一样？

　　但这个“虚径”会通往哪里？需要什么样的“心象”来引导？

　　他看了一眼 silent 的苏翎和昏睡的七号。现在不是冒险尝试的时候。他们需要恢复，需要信息。

　　接下来的几天，林九川一边照顾七号，一边尽可能低调地外出，用剩下的钱购买食物、简单的药品，并试图从当地人口中打探消息。他不敢直接询问异常事件，只是旁敲侧击地了解附近有没有什么古老的传说、奇怪的地方或者近期发生的怪事。

　　收获甚微。这里的人似乎对外界充满戒备，言语间透露出一种被遗忘的麻木。只有一个在镇口晒太阳的、眼神浑浊的孤寡老人，在接过林九川递过的一支烟后，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后山……老祠堂……最近晚上……好像有光……唉，老了，眼花了……”

　　后山老祠堂？有光？

　　林九川心中一动，将这作为了一个可能的线索。

　　三天后，七号的伤势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能勉强行动。苏翎的状态依旧令人担忧，她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偶尔会说出一些意义不明的词语，如“碎片”、“低语”、“白色的网”。

　　不能再等下去了。

　　林九川决定去后山的老祠堂看一看。

　　夜幕降临，山区的气温骤降。林九川带着强光手电和必要的防身工具，嘱咐七号照顾好苏翎，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招待所，朝着镇子后方的深山走去。

　　根据白天的打听，老祠堂位于后山一个几乎被废弃的村落旁，已经多年无人祭拜，早已破败不堪。

　　山路崎岖难行，夜风吹过林梢，发出呜呜的怪响。月光被浓密的云层遮挡，只有手电光柱在黑暗中开辟出有限的光域。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前方树林深处，隐约出现了一片黑黢黢的建筑轮廓。那就是老祠堂了。

　　靠近之后，更能感受到它的破败。围墙倒塌大半，院门歪斜，主体建筑是一座青砖黑瓦的平房，屋顶已经塌陷了一角，窗户破损，像一张张黑洞洞的嘴。

　　但奇怪的是，祠堂周围的空气，似乎比山中其他地方更加阴冷，而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金属和灰尘混合的怪异气味。

　　林九川警惕地绕到祠堂侧面，从一个坍塌的围墙缺口潜了进去。

　　院子里荒草齐腰深，散落着残破的石碑和瓦砾。祠堂的正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手电光射入祠堂内部。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神龛轮廓，里面的神像早已不知去向。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粪。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林九川那经过强化的视觉，却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祠堂内部的某些墙角、梁柱上，有一些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刻痕，风格与他之前见过的那些古老符号有几分相似！

　　而且，那股怪异的金属灰尘味，在这里更加浓郁了。

　　他仔细搜索着，最终，在神龛下方，一个被杂物半掩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

　　撬开地砖，下面是一个小小的、黑黢黢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一股更浓郁的怪异气味从洞中涌出。

　　还有阶梯向下延伸。

　　果然另有乾坤！

　　林九川没有犹豫，侧身钻了进去。

　　阶梯不长，很快到底。下面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密室。

　　密室中央，什么都没有。

　　只有四面墙壁上，镶嵌着四面巨大的、边缘古旧的……铜镜！

　　这四面铜镜与林九川手中的青铜镜材质相似，但尺寸更大，保存相对完好，镜面光滑，只是蒙着一层薄灰。

　　它们分别对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而在密室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复杂的、由同心圆和奇异符号构成的图案，图案的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大小……正好与林九川手中的青铜镜吻合！

　　林九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难道这里……就是一个需要青铜镜来激活的“虚径”节点？

　　他强压下激动，仔细观察。这阵势，与笔记中那幅“虚径”草图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完整和复杂。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图案中心，取出怀中的青铜镜，比对了一下那个凹槽。

　　严丝合缝。

　　要不要放上去？

　　他想起了笔记中的警告“心象为引”。这“虚径”恐怕并非实体通道，而是某种精神或能量层面的投射，极其危险，需要特定的“心象”——也就是内心观想的目标——来引导，否则可能迷失。

　　但此刻，他迫切需要线索。

　　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将青铜镜缓缓放入凹槽之中。

　　就在镜子与凹槽接触的刹那——

　　嗡！

　　四面墙壁上的巨大铜镜，同时亮起了柔和的白光！光芒并不刺眼，却将整个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地面上的图案也逐一亮起复杂的线条，能量在其中流动！

　　紧接着，四面铜镜的光芒开始交汇、折射，在密室中央的空中，形成了一道由光线构成的、朦朦胧胧的、不断波动着的……虚拟桥梁！

　　这桥梁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光影构成，一端连接着密室中央，另一端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不知通往何处。

　　桥梁看起来脆弱不堪，光影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而在桥梁的尽头，那黑暗的虚空中，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类似祭坛的轮廓悬浮着。祭坛上，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弱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

　　那就是“虚径”通往的地方？

　　林九川看着那虚幻的光桥，心中警铃大作。这桥看起来太不稳定了，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坠入未知的虚空。而且，笔记强调需要“心象为引”，他该如何确定祭坛就是安全的目标？

　　他尝试集中精神，在脑海中观想那祭坛的景象，试图与虚径建立连接。

　　然而，就在他精神稍有松懈的瞬间——

　　那虚拟光桥靠近他的一端，光影猛地一阵扭曲晃动！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

　　一股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猛地从桥梁下方的无尽黑暗中传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虚径之下，等待着迷失者的坠落！

　　林九川骇然收回意念，光桥这才稍微稳定下来。

　　步步惊心！

　　这虚径，绝非坦途。它更像是一个陷阱，考验着闯入者的精神意志和引导能力。

　　他再次凝视桥梁尽头的祭坛虚影，咬了咬牙。

　　没有退路了。

　　他必须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牢牢锁定祭坛的影像，然后，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由光影构成的、虚幻莫测的桥梁。

　　第一步落下，脚底传来一种不真实的、如同踩在水面的触感，光影在脚下荡漾。

　　他稳住心神，迈出了第二步。

　　虚拟的桥梁，在他坚定的“心象”引导下，似乎变得凝实了一分。

　　但桥梁之下，那冰冷的窥视感，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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