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月圆之宴

　　接下来的几日，秦灵仿佛陷入了一片无形的迷雾中。

　　王府花园的锦鲤池边，成了她最常待的地方。纤细的手指捻着鱼食，却久久没有撒下。鱼食最终被指尖碾碎，粉末簌簌落在水面，荡开细碎的涟漪。

　　秦灵的目光追随着池中游弋的锦鲤，眼神却空洞地穿透了水面，聚焦在某个看不见、令人不安的远方。

　　预知之梦……世界规则……系统的边界……

　　这些念头如同水底不安分的游鱼，在她脑海中反复冲撞。

　　柳氏孤注一掷的疯狂眼神，系统那看似高效却空洞无用的回答，交织浮现。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蛛网的小虫，挣扎着却看不清那蛛网的庞然巨物究竟是何模样。

　　谢烬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那总是蕴着一勃勃生机的眼眸，此刻蒙上了挥之不去的阴翳。

　　“灵儿？”

　　一日午后，他屏退左右，走到池边，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的声音放得很轻，“这几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他将一份刚剥好的、晶莹剔透的石榴籽轻轻推到她面前的小碟里。

　　秦灵回过神来，目光从那盘红宝石般的石榴籽移到谢烬深邃的眼眸，他眼中的关切是沉甸甸的支撑。

　　她张了张嘴，那些无法言说的字眼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

　　她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是关于柳氏的。”

　　谢烬安静地看着她。

　　“那日再回春堂，她坦白了一些更为不堪的遭遇……”

　　秦灵的声音压得很低。谢烬眼中瞬间燃起了冰冷的火焰。“肖启明对她做的，禽兽不如！”

　　她隐去了细节，但那份压抑的怒火清晰可辨。

　　“她逃出来是利用了我和凌霜。她之所以能够精准地找到珍宝阁，笃定凌霜会帮她……是因为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清晰的梦，梦见了那天会发生的事。”

　　“梦？”

　　谢烬眉峰微蹙。

　　秦灵点点头，眼神复杂困惑：“在她受尽屈辱晕厥后做的。她把这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孤注一掷，赌了一把。”

　　她顿了顿，看向池水，“我信她说的遭遇是真的，只是这梦……太巧了，巧得让人心里发毛。”

　　谢烬沉默了片刻，温暖干燥的掌心覆上她搁在石桌上的微凉手背。

　　“世间玄奇之事，非人力所能尽知。”

　　他的声音沉缓，带着一种抚慰的力量，“柳氏身处绝境，心神激荡之下，或有所感，亦未可知。机缘难测，莫要太过忧心反伤己身。”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若真觉蹊跷，日后多加留意便是。”

　　听着他沉稳的声音，秦灵紧绷的心弦似乎松了松。

　　就在这时，管家躬身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宫中传旨：明日中秋佳节，皇上在麟德殿设宴，请王爷王妃届时入宫。”

　　“知道了。”

　　谢烬颔首。

　　管家退下后，秦灵望着澄澈的秋日天空：“明日是中秋节了……”

　　时间过得真快，我来到这个世界竟然已经这么久了。”物是人非的感慨，悄然滑过心头。

　　“是啊，中秋节了。”

　　谢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宫宴盛大，御厨的点心果子，宫阙之上的明月，也算一处风景。出去散散心也好。”

　　秦灵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嗯。”

　　*对了，中秋宫宴……”

　　另一个更迫近的念头猛地闯入脑海，让她心头一紧。原着里这场宴会似乎有场针对三皇子的风波，虽未伤及根本，却搅动了一池浑水。如今变化这么大——她的存在，谢烬的存在，大皇子还会按照原计划行事吗？目标还是三皇子？会不会波及旁人？尤其是……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谢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走吧。”

　　她站起身，压下纷繁的思绪，“是该准备明日的宫装了。”声音平静，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山雨欲来的警觉。

　　翌日，麟德殿内。

　　金碧辉煌，丝竹盈耳。

　　在依礼向帝后行叩拜之仪后，殿内便是一片祥和喜庆的觥筹交错之声。美酒佳肴流水般呈上，古籍们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礼部尚书柳大人起身，满面红光地向帝后行礼：“陛下，皇后娘娘，值此中秋佳节，普天同庆。小女袅袅不才，愿献舞一曲，聊表阖家共庆之心，也为陛下娘娘助兴，为殿下们助兴。”

　　皇帝抚须微笑：“准。”

　　柳袅袅行至殿中，身着月白云锦舞裙，流光溢彩，更衬得她清丽可人。

　　丝竹声起，水袖清扬，身姿曼妙，一时引得众人瞩目。然而，她烟波流转间，那缠绵悱恻、目标明确的情意却如同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斜对面——七皇子谢承凛的身上。

　　“啧，这司马昭之心啊……”

　　秦灵看得津津有味，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谢烬，靠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八卦：“殿下快看，柳家小姐这心思全都挂脸上了，七弟那边怕是艳福不浅了？”

　　她促狭地眨眨眼，目光在柳袅袅和谢承凛之间来回巡视，俨然一副前排吃瓜群众的模样。

　　谢烬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目光也偏向对面，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玩味。

　　而被深情注视的男主角谢承凛在做什么呢？

　　他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喧嚣的歌舞，灼人的目光，于他而言，都如同殿外掠过的风。他微微侧身向着苏凌霜，骨节分明的手执着温润的白玉壶，正专注地、小心翼翼地为她空了大半的茶盏里续上温度正好的热茶。

　　续完茶，他并未立刻放下壶，而是低声询问，声音低沉而温柔，只够身旁的人听见：“茶温可还合适？这桂花酥酥皮有些干，尝尝这块新鲜的蜜瓜？我尝过了，很甜。”

　　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苏凌霜身上，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她才是这满殿华彩中最珍贵的瑰宝。

　　苏凌霜自然也感受到了殿中那毫不掩饰的窥伺目光，但她只是姿态优雅地端起夫君续满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然后小啜一口，放下茶盏时，她甚至微微侧头，对正询问她口味的谢承凛展颜一笑。

　　那笑容清浅，却带着无需言明的默契与暖意，轻轻点了点头。

　　一曲舞毕，赢得满堂喝彩。

　　她俏脸微红，盈盈下拜，带着最后的期待与羞涩，目光炽热地投向谢承凛，渴望得到他哪怕一丝的回应。

　　然而，谢承凛正用银箸细致地剔掉蜜瓜籽，然后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苏凌霜唇边，声音温柔得能化出水来：“这个甜。”

　　对殿中的炙热目光和刚结束的精彩表演，他浑然未觉。

　　柳袅袅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只剩下浓浓的难堪和失落，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

　　皇帝适时开口：“柳爱卿教女有方，舞姿翩跹甚好。赐金如意一对。”

　　“谢陛下隆恩！”

　　柳尚书连忙拉着女儿叩谢。柳袅袅强撑着谢恩起身，心有不甘。

　　离场之际，她似乎又鼓起了几分胆气，并未立刻退下，反而再次福身，声音带着刻意修饰的恬静：“陛下，娘娘，今日中秋团圆，普天同庆。袅袅见七皇子妃娘娘风华绝代，气质高华，心中仰慕不已。值此良辰，不知可否斗胆请七皇子妃娘娘赏脸一展才艺？与袅袅共庆佳节，为这月圆之夜再添雅韵。”

　　殿中气氛瞬间微妙地安静了几分。

　　秦灵在对面看得分明，心中吃瓜兴致更浓：哟呵，这是正面杠上了？勇气可嘉！

　　她一点也不担心，反而兴致勃勃地又拈起一块点心，侧头对谢烬低语，语气笃定：“瞧着吧，凌霜应付这种场面信手拈来。”

　　被点名的苏凌霜终于将目光从谢承凛递来的蜜瓜上移开。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银箸，动作优雅从容，没有一丝被冒犯到的局促。她抬起眼，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地看向殿中的柳袅袅，脸上依旧是那无可挑剔的淡然微笑。

　　“柳小姐过誉了。”

　　苏凌霜的声音清远清晰地传入殿中每个人的耳中，“本妃才疏学浅，于歌舞一道更是疏于练习，远不及柳小姐自幼研习，技艺精深。方才柳小姐一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陛下金口玉言已是最好的赞誉，本妃岂敢献拙？”

　　秦灵心中直呼：妙啊！四两拨千斤！

　　接着，苏凌霜目光温柔地转向身旁的谢承凛，随即又望向帝后，语气真挚而温暖：“值此中秋月圆，人团圆。承蒙陛下娘娘恩典赐宴麟德殿，本妃以为，此情此景最珍贵莫过于家人团圆，共享天伦。能与夫君承凛一同侍奉在陛下娘娘膝下，共赏明月，品尝御膳，聆听雅乐，已是人间至幸。”

　　她环视殿内，声音清越：“这份团圆的喜悦，想必在座诸位宗亲大臣与柳小姐一样，皆是感同身受。共庆之意自在心中，又何须拘泥于形式？”

　　殿内众人，尤其是帝后，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皇帝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凌霜所言极是！团圆，便是最好的庆典。来，众卿举杯，共庆佳节！”

　　“共庆佳节！”

　　殿内气氛重新热烈。

　　柳袅袅站在殿中，脸上红白交错。精心准备的挑衅在苏凌霜从容不迫的应对下，显得如此幼稚可笑。在父亲严厉眼神的催促下，她只能悻悻然退下，背影都带着狼狈。

　　秦灵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赶紧用袖子掩了掩嘴角，朝谢烬投去一个“我早说什么来着”的得意眼神。谢烬眼中也带着笑意，端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

　　而对面，谢承凛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方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他见苏凌霜说完话，便又自然地拿起一块她方才多看了一眼的点心，低声问：“这个想尝尝吗？我帮你分成小块。”

　　“嗯。”

　　苏凌霜含笑点头。两人自成一方天地，温馨默契，将殿内所有的喧嚣与算计都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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