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幻境，命运一角

　　山洞中央的空气，突兀地扭曲了一下。

　　像平静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张锦华啃着灵果的动作，停住了。

　　她小嘴里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一只过冬前拼命囤粮的仓鼠。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扭曲的空气。

　　光影交错，两道身影由虚转实，重新显现出来。

　　左边，是李玄月。

　　他依旧一身墨衣，银发如瀑，纤尘不染。

　　似乎刚刚只是去雪地里小憩了片刻。

　　覆眼的白绫，在跳动的火光下。

　　却透着一股比先前更深沉的寒意。

　　右边，是张宏冰。

　　那身烈火般的红衣，此刻却显得有些黯淡。

　　发髻也乱了一丝。

　　他脸上没了往日的乖张与桀骜。

　　只剩下一片复杂难言的阴沉。

　　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冰水，连火焰都熄灭了。

　　怪。

　　太怪了。

　　张锦华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两个人，进去之前还剑拔弩张。

　　恨不得当场拆了对方。

　　现在出来，竟然……

　　相安无事？

　　不，不对。

　　张锦华敏锐地察觉到。

　　张宏冰的眼神，在刻意地，死死地避开李玄月。

　　那边站着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面，能照出他所有惨败与不堪的镜子。

　　他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而李玄月，他静静地站着。

　　身姿挺拔如松，明明蒙着双眼。

　　却给人一种他正“看”着张宏冰的错觉。

　　那是一种……

　　猫捉老鼠般的。

　　带着一丝冰冷玩味的审视。

　　不，那审视之下，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怜悯？

　　他们之间的气氛，安静得可怕。

　　就像两头，被强行关进同一个笼子的猛兽。

　　彼此忌惮，又彼此憎恶。

　　维持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幻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锦华咽下嘴里的果肉。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玄哥哥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

　　那个名为“万象心劫”的幻境。

　　专门勾动人心最阴暗的角落。

　　对李太隐，是让他体验至亲的背叛。

　　那对她这个，骄傲又自负的便宜哥哥呢？

　　恐怕是让他亲眼见证，他所信奉和守护的一切。

　　是如何在阴谋中被碾得粉碎。

　　这一课，够狠。

　　也好。

　　只有打碎他，那份属于少年人的天真和傲气。

　　他才能真正成长为，自己最坚固的盾。

　　张锦华心里的小九九转完。

　　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她从温暖的兽皮垫上爬起来。

　　小短腿迈开，哒哒哒地跑到两人中间。

　　她先是仰起小脸。

　　看了看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张宏冰。

　　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看气息幽深如古潭的李玄月。

　　最后，她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

　　一手一个，轻轻拽住了他们的衣角。

　　“哥哥，玄哥哥。”

　　小女孩的嗓音又软又甜。

　　像一块刚出炉的奶糕，瞬间冲散了山洞里那股凝滞的死气。

　　“你们玩完了吗？”

　　“锦华都快吃饱了。”

　　这一声，像一个开关。

　　张宏冰紧绷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僵硬地低下头，看着妹妹那张仰着的小脸。

　　眼底的阴沉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有羞愧，有狼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而另一边，李玄月动了。

　　他没有理会张锦华。

　　那张蒙着白绫的脸，反而转向了张宏冰。

　　就在张宏冰浑身戒备，以为他要再次动手的瞬间。

　　李玄月却只是抬手。

　　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淡语气，对着张宏冰说道。

　　“站过来些。”

　　“别挡着她的光。”

　　什么？

　　张宏冰愣住了。

　　张锦华也愣住了。

　　李玄月的意思是……

　　嫌弃张宏冰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火光照到自己？

　　这理由，离谱又霸道。

　　但更离谱的是，李玄月说这话时。

　　那微不可察地侧过身的动作。

　　竟然真的像是在……保护。

　　他在保护张宏冰？

　　这个念头，在张锦华和张宏冰的脑海里同时炸开。

　　张宏冰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这比直接打他一顿，更让他感到屈辱！

　　李玄月却像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的目光，穿透了白绫。

　　落在了张宏冰，那身刺目的红衣上。

　　一瞬间，他的神魂深处，闪过一帧破碎的画面。

　　也是这样一身红衣。

　　却被无尽的剑光洞穿，血色比衣服更艳。

　　那个骄傲的少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咳着血，对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

　　用尽力气喊出两个字。

　　“小叔……”

　　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如最锋利的冰刺，狠狠扎进李玄月的心脏。

　　那是他“看到”的，没有锦华的未来。

　　是他，一无所有的结局。

　　李玄月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

　　他不会让那个未来，有任何一丝可能发生。

　　张宏冰，这个碍眼的小子……

　　从现在起，也是他必须“看护”好的，属于小崽崽锦华的东西。

　　谁都，不能动。

　　李玄月的幻境，是人心的放大器。

　　当李玄月与张宏冰。

　　被那股力量同时拽入的瞬间，世界便分崩离析。

　　李玄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荒芜的血色戈壁。

　　张宏冰不见了。

　　张锦华也不见了。

　　他心中一空，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呼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没有悟道树秘境，没有那个抱着他腿。

　　软软糯糯喊他“玄哥哥”的小馋猫。

　　他在一次惨烈的夺宝战中。

　　身受重伤，根基近乎全毁。

　　为了活下去，他疯狂地寻找。

　　传说中的阴阳五行石，却屡屡失败。

　　寿元将近，道途断绝。

　　绝望之下，他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堕魔。

　　画面飞速流转。

　　他看到自己杀人，炼魂，吞噬生灵。

　　力量在扭曲中疯狂暴涨。

　　墨色的法衣，被无尽的魔气浸染得更加深沉。

　　银发狂舞，黄金色的眼眸彻底化为噬人的血红。

　　他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灭世魔主。

　　可力量的增长，伴随的是神魂的撕裂与崩坏。

　　他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清醒时，他会站在魔宫之巅。

　　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心中那片空洞越来越大。

　　却想不起究竟遗忘了什么。

　　疯癫时，他便会掀起无边杀戮。

　　只有鲜血和死亡，才能填补那份空虚。

　　直到那一天。

　　一个身穿月白宗门服饰。

　　手持煌煌天雷剑的青年。

　　率领仙道联军，攻破了他的杀神魔域。

　　“魔头李玄月，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青年剑指着他，眼中满是正义与仇恨。

　　李玄月认得他。

　　李权。

　　他那个名义上的亲侄子，天魔雷霆体的拥有者。

　　一场毁天灭地的激战。

　　他终究是败了。

　　神魂的崩坏，让他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天雷剑穿透他胸膛的瞬间。

　　剧痛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他看到了李权身后，那些来自长生李家的仙人。

　　神情冷漠，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为什么……”他喃喃自语。

　　李权冷笑“我父亲当年被你所累，惨死在你仇家手中！我杀你，是为父报仇！”

　　父亲？

　　李玄月笑了，血沫从他嘴角涌出。

　　他那个大哥李空明。

　　明明是自己闭关走火入魔而死，何时与他有关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之际。

　　一名被他俘获，囚禁了百年的剑宗长老。

　　忽然用尽最后力气大笑起来。

　　“报应！真是报应啊！李玄月！你这个疯子！”

　　“你以为他是你的亲侄子？你以为李家真的在乎你？”

　　“我告诉你！你真正的亲侄子，那个叫李宏冰的孩子。”

　　“早在三百年前，为了从我们剑宗手里救下重伤的你。”

　　“就被万剑穿心，神魂俱灭了！”

　　“他临死前，还在喊着……小叔……”

　　轰！

　　一道惊雷，在他即将寂灭的神魂中轰然炸响。

　　李权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亲侄子。

　　张宏冰才是！

　　应该叫李宏冰才是……

　　小叔么……

　　原来李权，不是亲人啊！

　　怪不得会背叛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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