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御前奏对与意外同盟

　　那颗赤红得妖异的星辰，仿佛一颗不祥的血痣，牢牢钉在西方的天幕上。

　　林三盯着它，感觉袖子里那几片龙鳞烫得像刚出炉的烧饼，他龇牙咧嘴地倒抽着凉气。

　　一路跟着引路太监，几乎是踮着脚小跑进了宫，心里哀嚎：

　　“这还没到西域呢，先给来个热手预演？

　　西域的沙子该不会真是炒锅热的吧？”

　　穿过重重宫阙，来的却不是平日奏对的大殿，而是一处更为僻静的暖阁。

　　阁内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

　　女帝陛下背对着门口，立于窗前，正仰望着那颗诡异的红星。

　　她未着正式朝服，只一身常穿的明黄色便装，乌发随意挽起，却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压弥漫开来。

　　“来了。”

　　女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没有回头，“林三，你过来，看看那颗星。”

　　林三硬着头皮挪过去，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然后迅速低头：

　　“回陛下，臣……臣看见了。”

　　他感觉袖子里的龙鳞更烫了，忍不住腹诽：

　　“想不看见都难啊，亮得跟工坊里烧红的烙铁似的，再配上我这自热龙鳞，陛下您这暖阁都快能省炭火了。”

　　“钦天监说，此乃妖星贯空，主大凶，应在西域。”

　　女帝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林三身上，锐利得让他感觉袖子里的龙鳞都要被这视线点燃了，

　　“你袖中之物，与此星同时异动，作何解释？”

　　林三心里咯噔一下。

　　陛下怎么知道他袖子里的龙鳞在动？

　　这宫里果然处处是眼睛……

　　和耳朵！

　　他不敢隐瞒，连忙把袖中那几片滚烫、还泛着青金色光晕的龙鳞掏出来，双手捧着，活像捧着一堆刚偷来的炭火：

　　“陛下明鉴！臣正要禀报！

　　此物与臣收存的无声鼓碎片互相排斥，躁动不已，方才红星现世，它们就……

　　就更烫了！

　　臣以为，此物与西域异变，必有关联！”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飞快扫视暖阁，这一扫，差点让他把手里的炭火丢出去——

　　陆无言竟然就站在女帝斜后方的阴影里，抱着刀，像个精致的背景板。

　　“陆大人您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的！”林三心里嘀咕，同时敏锐地注意到陆无言的站位似乎过于自己人了，寻常护卫能站得离陛下这么近？

　　而且陛下刚才那声来了，似乎也不是单独对他说的？

　　女帝似乎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目光被发光的龙鳞吸引，微微蹙眉：

　　“排斥？

　　同源相斥……有趣。”

　　她顿了顿，忽然转向阴影处，

　　“陆爱卿，你怎么看？”

　　“陆爱卿？”

　　林三耳朵差点竖起来，

　　“陛下称呼陆无言的声音如此柔和，似乎不是对臣子的态度唉”

　　他感觉今晚的惊吓程度正在稳步攀升。

　　陆无言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清冷：

　　“回陛下，器物异动，星象示警，西域必有大变。

　　林主事所感非同寻常，其言可信。”

　　她这话说得四平八稳，但林三总觉得她那句其言可信带着点微妙的意味，仿佛在说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这次感觉没错”。

　　女帝点了点头，目光回到林三身上，带着审视：

　　“林三，你虽出身野路子，于机关之术却常有惊人之见。

　　此次西域异动，疑似与三百年前公输衍所留的荒神磬有关，你……”

　　话未说完，暖阁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声争执。

　　“周监府，陛下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去！”

　　“让开！

　　我有急奏！

　　事关国运！

　　必须立刻面见陛下！”

　　话音未落，门被猛地推开，钦天监监副周衍踉跄着冲了进来，官帽歪斜，脸色煞白，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泛黄的帛书，眼神直勾勾的，像是见了鬼。

　　“陛下！

　　陛下！”

　　周衍扑通一声跪倒，声音嘶哑，

　　“妖星！

　　是妖星啊！

　　古籍有载，此星现，神器出，天下……天下将乱！

　　与、与公输……”

　　说到公输二字，他猛地顿住，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脸上血色尽褪，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好嘛，又一个烫手山芋送货上门！”

　　林三看着周衍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直打鼓，

　　“看周监副这架势，知道的他是来报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公输祖师的机关阵里逃出来。

　　公输衍这名字是有什么诅咒吗？

　　怎么一提就跟触发了他身上某个故障开关似的？”

　　女帝凤眸微眯，声音沉了下去：

　　“周爱卿，镇定！

　　公输什么？

　　把话说清楚！”

　　周衍却像是魔怔了，跪在那里，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

　　“不可能”、

　　“怎么会”、

　　“时间不对”

　　之类的零碎词语。

　　林三看着周衍，又瞥了一眼旁边抱刀而立、面无表情的陆无言，心里那点探究欲疯狂燃烧：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陆大人从刚才开始就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周监副提到公输吓成这样，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除非……

　　她早就知道什么？

　　还有她和陛下之间那难以言明的默契……”

　　就在这时，陆无言忽然动了。

　　她不是去扶周衍，也不是向女帝进言，而是走到一旁的红木桌边，倒了一杯温茶，然后——

　　递给了女帝身侧随侍的一名老太监。

　　“？？？”

　　林三看得目瞪口呆，

　　“陆大人您这操作我没看懂啊！

　　周监副都快抽过去了，您不去抢救一下，反而去给太监献殷勤？

　　这路子也太野了吧！”

　　然而，下一瞬，他敏锐地捕捉到，陆无言递茶时，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在那老太监的袖口上点了一下，而老太监的眼神也几不可察地与陆无言有了一瞬的交汇。

　　“有默契！

　　绝对的默契！”

　　林三心中断定，

　　“这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

　　陆大人和陛下身边的核心太监有联系！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女帝喝了口老太监转奉上的茶，平复了一下不悦，威严道：

　　“周衍！

　　朕命你，冷静下来！

　　你手中所持何物？”

　　周衍被女帝带着内力的一声轻喝震得浑身一颤，总算找回了几分神智。

　　他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颤抖，双手将那卷帛书高举过头顶：

　　“陛、陛下……

　　此乃臣……

　　臣家中秘藏……

　　是、是祖师公输衍的手札残卷！

　　其中……

　　其中提及九神器与造化洪炉之秘……

　　方才臣观星象，与此手札记载印证……

　　那、那妖星对应的，正是九神器之一的荒神磬！

　　而且……”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带着哭腔，

　　“而且手札中所记公输祖师在西域活动的时间，与……

　　与史书所载，相差了整整二十年啊！

　　这、这绝不可能！除非……除非……”

　　他又开始哆嗦了，那个除非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

　　公输衍的手札？

　　九神器？

　　造化洪炉？

　　时间差了二十年？

　　林三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整个骆驼队的行李，还是那种自带机关锁打不开的。

　　“祖师爷您行行好，留作业就留作业，怎么还带篡改历史时间线的？

　　这让我们后辈怎么抄……

　　怎么参考啊！”

　　女帝示意老太监将帛书取过，展开快速浏览起来，她的脸色随着阅读越来越凝重。

　　暖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林三看看失魂落魄的周衍，又看看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陆无言，再感受一下袖中依旧发烫的龙鳞。

　　最后目光落在女帝手中那卷可能隐藏着造化洪炉与神器谱系之秘的古老帛书上。

　　“好吧，实锤了，”

　　他绝望地想，

　　“这西域不仅沙子烫脚，还附带能让人精神错乱、时空错乱的神器大礼包！

　　修傀儡升级到修时空悖论，这职称评定怕是得找玉皇大帝商量了。”

　　就在林三以为今晚的惊吓已经达到顶点时，一直沉默的陆无言。

　　忽然用她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声调，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话，仿佛一颗冷水滴进了滚油：

　　“周监副，你如何证明，你手中这卷，不是‘赝品’？”

　　此言一出，周衍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被质疑的激动和某种更深沉的恐惧。

　　而女帝的目光，也如利箭般射向了陆无言。

　　林三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好像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深不见底、而且布满了老狐狸和冰山的陷阱里。

　　这御前奏对，怎么还带现场鉴宝环节的？

　　陆大人这一刀补的，是怕周监副吓不死吗？

　　她到底是想帮陛下弄清真相，还是想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周衍张大了嘴，像是想反驳，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而那卷关乎“祖师手札与金石之谜”的古老帛书，其真伪，瞬间成了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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