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闻紧逼

　　北海的寒风，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裹挟着细雪与冰晶，日夜不休地刮过玄冰宫那巍峨而寂寥的殿宇。

　　宫内虽不似外界那般酷寒，但一种无形的、名为等待的压抑感，却比寒气更甚地渗透在每个角落。

　　修复逆流鼎的灵犀守护阵已然布下，核心区域暂时稳定。

　　林三那几具伤痕累累却依旧坚挺的傀儡，连同那只与陆无言气息相连、光华温润的惑心妖螺，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牢牢钉在阵眼周围，抵御着来自海眼深处不时传来的时空涟漪。

　　众人得以暂时喘息，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林三这几日也没闲着，除了每日固定检查维护傀儡，便是拉着周衍和云瞎子，对着那幅巨大的北海及周边区域的地形图，写写画画，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

　　他的脸色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眉宇间少了些跳脱，多了些凝思。

　　偶尔，他会走到大殿边缘，望着宫外那片因时空紊乱而显得光怪陆离的天穹，久久不语。

　　陆无言大多时候在静坐调息，巩固修为，偶尔也会看向林三忙碌的背影，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她能感觉到，这个曾经看起来有些不着调的家伙，肩上的担子正变得越来越重，而他似乎也正在努力地将这担子扛起来。

　　这一日，周衍惯例性地在偏殿一角，摆弄着他那些罗盘、算筹以及几件模样古怪、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通讯法器。

　　这些法器与他那副格格不入的眼镜一样，都是他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据说能捕捉到极其遥远或隐秘的信息波动。

　　突然，一件形如青铜海螺的法器，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急促而细微的声，螺口处闪烁起不正常的红光。

　　周衍脸色骤然一变，立刻放下手中的算筹，双手飞快地在海螺法器周围虚点，一道道灵诀打入其中，眉头紧紧锁起。

　　他的动作引起了不远处林三和云瞎子的注意。

　　老周，什么情况？你这顺风耳又听到啥了？林三放下手中的炭笔，走了过来，语气带着关切。

　　云瞎子也拄着拐杖，悄无声息地靠近，浑浊的眼珠转向周衍的方向。

　　周衍没有立刻回答，全神贯注地解析着海螺法器中传出的、断断续续且加密过的信息流。

　　他时而掐指推算，时而拿起旁边的玉简快速记录。

　　好半晌，他才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甚至有一丝惊怒。

　　不妙！大大不妙！

　　周衍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我截获了一道来自南疆方向的加密传讯，用的是朝廷枢密院最高级别的暗码！

　　朝廷？

　　林三眉头一挑，

　　是……那群阴魂不散的肃清使？

　　正是！

　　周衍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玉简递给林三，上面是他刚刚破译出的内容，

　　传讯显示，肃清使的主力已离开南疆，正全速朝北海方向而来！

　　按其行程估算，最多……不超过十日，便能抵达玄冰宫外围海域！

　　十天？

　　林三吸了一口凉气，接过玉简快速扫过，上面清晰地标注了肃清使的路线和预计抵达时间。

　　这帮家伙，属狗皮膏药的吧？粘上了就甩不掉了？南疆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就急着跑来北海指手画脚？

　　云瞎子用拐杖顿了顿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沙哑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朝廷此时派精锐前来，目标绝非仅仅是巡察那么简单。逆流鼎……怕是早已在他们的觊觎之中。

　　周衍推了推眼镜，脸色更加难看：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关键在于这道传讯本身！

　　它并非发给玄冰宫或北海任何已知势力的例行通报，而是一道……指向非常明确的密令！

　　接收方的代号，经过我反复核对，极有可能……就隐藏在这支前来北海的肃清使队伍内部！

　　此言一出，偏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林三瞳孔微缩，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用力：

　　老周，你的意思是……肃清使的队伍里，有内鬼？而且是在和外界，很可能是……归一道联系？

　　十有八九！

　　周衍语气斩钉截铁，

　　传讯内容虽经过层层加密，核心信息难以完全破译，但那种行事风格和能量波动的细微特征，与我之前研究过的、疑似归一道活动的案例，有诸多吻合之处！

　　他们像是在……汇报行程，并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一股寒意，比玄冰宫的万年寒气更刺骨，悄然爬上众人的脊背。

　　外有朝廷鹰犬强势压境，内有可能潜伏着居心叵测的内应！

　　这局面，简直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他娘的！

　　林三忍不住骂了一句，但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在殿内踱了两步，揉了揉眉心，

　　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

　　修复逆流鼎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凌前辈那边还在努力沟通鼎灵，这时候要是被这帮家伙闯进来搅局，前功尽弃都是轻的，搞不好大家一起玩完！

　　他停下脚步，看向周衍和云瞎子，眼神锐利：

　　消息可靠吗？能确定内鬼具体是谁吗？

　　周衍无奈地摇头：

　　传讯加密级别极高，且只是一次短暂联络，无法锁定具体身份。

　　只能确定，内应就在那支队伍里，而且权限不低，否则不可能接触到这等核心传讯渠道。

　　云瞎子叹了口气：

　　归一道……无孔不入，当真是防不胜防。

　　此举一石二鸟，既可利用朝廷之力干扰我等修复神器，又可趁机窥探，甚至……浑水摸鱼。

　　这时，听到动静的陆无言和敖雨薇也走了过来。

　　听闻消息后，陆无言眼神瞬间冷冽如刀，周身仿佛有无形剑气萦绕。

　　敖雨薇则是俏脸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看来，想安安静静地把鼎修好，是不可能了。

　　林三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带着冷意的笑容，

　　也好，该来的总会来。咱们在这北海折腾出这么大动静，要是没人来看看，反倒奇怪了。

　　他看向众人，语气变得沉稳而坚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要来，那咱们就好好招待一下！不过在那之前……

　　林三的目光转向工坊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咱们得先给自己添双眼睛。老周，你上次不是说找到几根不错的飞禽遗骨吗？是时候让它们派上用场了。

　　说干就干。

　　林三立刻钻进了临时工坊，周衍也跟了进来，从随身的储物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根洁白的、闪烁着淡淡云纹光泽的巨大骨骼。

　　这些是他们在探索一处上古遗迹时的意外收获，据说是某种能够翱翔九天、穿梭云海的灵禽的翼骨，蕴含着奇特的风云之力。

　　时间紧迫，只能做个简易版的。

　　林三抚摸着那轻若鸿毛却坚逾精钢的骨骼，脑中飞快地构思着。

　　不需要它能载人飞行，只要能飞得高，看得远，把下面的情况如实传回来就行。

　　他取来之前剩余的北海寒铁木，又翻找出一些轻韧的异兽筋腱和几块品质尚可的留影石。

　　接下来的两天，工坊里叮当作响，灵光闪烁不断。

　　林三几乎是不眠不休，将那几根云鹏翼骨作为主框架，用寒铁木雕刻出流线型的躯干，以异兽筋腱模拟筋肉连接，最后将那几块留影石巧妙地镶嵌在简易云鹏的双眼位置。

　　还差最后一步……

　　林三抹了把汗，取出之前炼制惑心妖螺时剩下的一小块定魂晶边角料，将其研磨成粉，混合着特制的灵墨，在云鹏傀儡的颅骨内部，绘制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用于稳定和远距离传输影像的核心法阵。

　　成了！

　　当最后一笔灵墨落下，整个云鹏傀儡轻微一震，双翼上的云纹仿佛活了过来般流淌着微光，云鹏再次回归，虽然是简易版。

　　它静静地立在工坊中央，形态优雅，翼展近丈，虽然细节粗糙，但自有一股欲要乘风而去的灵动气势。

　　林三将一丝神识注入其核心法阵，通过留影石看到的画面，清晰地反馈到他的脑海中——

　　那是工坊顶部的景象，甚至连木梁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

　　去吧，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林三心念一动。

　　云鹏傀儡双翼一振，竟无声无息地翩然起飞，如同真正的鸟儿般灵巧地穿过工坊特意留出的通风口，消失在北海阴沉的天空中。

　　通过云鹏的眼睛，林三的视线骤然开阔。

　　他看到了玄冰宫如同冰晶堡垒般矗立在茫茫雪原上，看到了远处翻涌着诡异色彩的海眼区域，更看到了极远处海平面上，那几艘正在破浪前行、悬挂着大周朝廷旗帜的楼船身影！

　　来了……比预想的还要快一点。

　　林三心中一凛，控制着云鹏在极高的云层中盘旋，小心翼翼地监视着那支船队的动向。

　　有了这双天眼，林三心中稍安。他走出工坊，将云鹏所见告知众人。

　　……情况就是这样。肃清使的船队已经接近北海海域，估计七八日内必到。

　　林三沉声道，

　　咱们的时间更紧了。

　　众人神色凝重。

　　周衍继续监控传讯，云瞎子加强巡查，敖雨薇去找敖广族长商议外围布置。

　　林三则看向陆无言，晃了晃手中一个巴掌大的、显示着云鹏传回模糊影像的铜镜副镜：

　　有了这大家伙在天上盯着，至少咱们不会变成瞎子。到时候，是人是鬼，总能看出点端倪。

　　陆无言看着他眼中因连日劳累而布满的血丝，又看了看铜镜中那翱翔的云鹏虚影，轻轻点了点头：辛苦了。

　　林三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疲惫，却也有种踏实感：

　　没啥，多双眼睛，多份心安。接下来，就看咱们怎么唱这出戏了。

　　风闻紧逼，暗流汹涌。

　　玄冰宫内外，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张开。

　　而在那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上，一双由偃术赋予的眼睛，正冷静地注视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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